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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笑了起来,贾先生笑,“我可没有中伤女性的意思,现在都讲究男女平等了。”

褚韶华眨眨眼,“起码,不能在我面前说。”

吴先生问起官司的开庭时间,褚韶华道,“一月底就开庭了。”

林先生问,“有没有信心?”

“我们遇上最好的时机,今年初众议院和参议院都批准了赋予女性选举权,明年能有3/4的州同意,这一决定便将改写美国宪法。”褚韶华把艾玛小姐告诉她的事同诸位男士说起,端起茶喝一口,“前几天,我见了波士顿妇女党的凯拉女士,她对明年的女性选举权有极大的信心。美国的所有党派都不会忽视女性的选票,所有的政党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女性选民。官司胜出的可能性很大。”

楚博士为褚韶华续上茶,声音清雅,“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吴先生点头,“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便是如此了。若有天助,这官司说不定真能赢。”

“一定能赢!”褚韶华坚定的说。

褚韶华也就是脸比较讨喜,她这性子,在男士中欠缺一份八面玲珑,所以,并不讨喜。一般男士都认为褚韶华性情强势,缺少女性的柔美。

还有些男士私下讨论褚韶华有没有结婚,听说她还没结婚,难免有人酸上一两句,“只要是想要命的,都得掂量着些,好不好叫褚小姐一枪崩了,她还能打无罪官司。”

楚博士听着这些话心下暗笑,心说,有本事当着褚小姐的面儿说。背后说人,估计在褚小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褚韶华第二次拜访宋先生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她在电话里特别同宋先生说了,是单独拜访,有事相求。两人约定时间,宋先生这里并无闲人,将仆佣都打发了出去。

褚韶华带了鲜花过来,仆佣不在,褚韶华帮宋先生换了瓶里的花。宋先生也煮好了茶,两人坐在窗前的橡木桌旁看玻璃外的飞雪。褚韶华酝酿了片刻方道,“我们民事法庭的举证已经开始,我方的律师亚摩斯先生已经看过对方的举例。有一项举证对我非常不利。”褚韶华非常坦诚的说了自己的处境。

宋先生是知道褚韶华在帮一位白人女性打杀夫官司的,宋先生奇怪的事,“怎么会有证据对你不利?你是出于义愤,与官司本身而言,并无刮割。”

褚韶华道,“第一项不利,米勒家族在波士顿颇有资产,这次主持法庭的法官纳尔逊对女权人士非常反感,是有名的反女性选举权协会的成员。我怀疑这次的法官选择有米勒家族的原因,但我拿不出证据,也不能申请换个法官。第二项不利,先生也知道,美国本土的排华情绪非常严重,这也是对方会针对我的原因之一。当初我刚到美国,住进白人社区,社区内一些美人很不喜欢我,联名排挤我,不许我去社区教堂做礼拜。我当时给波士顿区的主教写了一封信,如今,对方律师将这封信当做证据呈上法庭,而且,法庭已经取信了。”

宋先生立知这封信出了问题,问,“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我来美国后,发现美国人也是一个既自大又自卑的民族,他们的历史非常短暂。因为原是英属殖民地的原因,对英国人会有一种心理上的自卑。而且,他们也不是对所有的华人都瞧不起,他们嘴上不说,对于有贵族血统的人士总会怀有崇敬的心情。我在信里所有话都没有不妥,但有一句,恐怕要被对方律师抓住小辫子大说特说了,我姓褚,我在信上曾与波士顿区的主教说我是唐时河南郡公之后。”褚韶华道。

宋先生学识渊博,根本不用回忆就知道这位唐时河南郡公是何人?

宋先生望向褚韶华,久久没言语。想着褚遂良竟在一千多年后被人碰瓷,这可真是……

宋先生问,“你怀疑对方律师会抓住这句话,让你自证身份?”

“对。我这种话,对于完全不了解东方历史的人是可以糊弄得住的。但是,稍微对我国历史有所了解,就能知道,我国现在还能勉强称为贵族的是一些前清宗室。像我这种只是跟褚遂良一个姓儿的,根本不能说是贵族。如果被他们证明我没有贵族身份,米勒家族会抓住这一点,大说特说,至于我是骗子还是帮凶,就都不重要了。克拉拉的官司必然会受这桩事件的牵连,再没有机会得到无罪辩论。”褚韶华完全不觉着是冒充了一下褚遂良的后代,她道,“我在家听族中人说,我们祖上是在明朝山西大槐树奉朱元璋的命令迁到了直隶,就此落地生根。褚家可是山西大姓,我们家就是褚遂良之后。”

宋先生有些明白褚韶华的意思,“你希望能在法庭上自证身份?”

“对,我必需要把贵族之后的身份坐实了,让这些美国佬无话可说!”

宋先生犹豫片刻方道,“小褚,你是不是想多了?”宋先生不能理解这种逻辑,这明明是完全与褚韶华不相干的官司,怎么会说到褚韶华的身份上去?

“我绝对没有想多,如果我是对方律师,我就这么干!克拉拉的案件其实很简单,拉据的地方就在于,克拉拉得到社会上许多人的同情。那是因为我在帮助她,不仅是在金钱上,还是在舆论上。”褚韶华说,“我是克拉拉的根基所在,打倒我,克拉拉自然就倒了。对方一定会这么干!”

“而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谁说她不是贵族之后了,她家老祖宗就是褚遂良!他们一个姓,一个祖宗!家族历史渊源流长!

第206章 远航之贵族的品格

原色橡木桌上的鲜花吐露着幽幽芬芳,梅子青色茶盅里的茶渐渐冷了,茶香也淡了下去。窗外飘雪慢慢变大,渐转为鹅毛大雪,雪片扑落落的打在玻璃窗上,转瞬又被寒风吹去。

室内温暖如春。

褚韶华笃定的望向宋先生,她相信,宋先生会帮她这个忙。

宋先生却是问了一个许多人问过褚韶华的问题,“小褚,你为什么要费时费力的帮一个美国女人打官司呢?除了义愤外,有没有别的原因。”

褚韶华说,“先生,我看过一些明朝的历史,史书上说郑和下西洋时,曾支持满剌从暹罗独立。当时我国在世界的地位,约摸相当于现在英美在世界的地位。怎么说呢,譬如一家人过日子,祖上富过,如今穷了,于是世道寒凉,不过如此。可人穷,志不能穷。我来美国后,发现我们国人之所以一直被人排挤,就是太好性了,也太独了。我们不关心美国的公共事务,念书的只想把书读好,做生意的只想赚钱,做工的便闷头做工。只关心自己,在这个时代,是不够用的。”

宋先生听后,很中肯的评价道,“有点像实话,也有些像套话。”

褚韶华便知一些大道理的话在宋先生面前不够看的,是啊,宋先生在前清就是一等一的人物了。褚韶华继续道,“贵族要得到尊重,有身份就够了。富人想得到尊重,有钱就够了。如今,我们华人想得到尊重,有钱还远远不够,要有人格。”褚韶华道,“说不上什么原因,我天生就爱较个劲儿,就是想办几件让白人大开眼界的事,他们越是不叫我住在高档社区,我还住着不走了。克拉拉的官司,我一定会为她打赢,一是出于义愤,二是想赢得尊重。我这个人,吃好住好我不觉着开心,人人尊敬我,高看我一眼,就是吃糠咽菜我也觉着舒坦。是不是很虚荣?”褚韶华看向宋先生,坦白的有些泄气,“反正我就这么想的,我也不想说什么大道理糊弄您。我就是这样,我要面子,想叫这些白人尊敬我,对我另眼相待。”

“这些是实话。”宋先生看茶有些冷,遂换了两杯热的。

“还有一个原因。”褚韶华说,“人一辈子才有多长,撑死六七十年。与其活的小心翼翼,不如畅快淋漓的活。我有时会想,当我到垂垂老矣的那一天,纵有山珍海味,也已经品尝不出味道。纵有家财万贯,谁又能带到地底下去呢。要是能有这么一两件畅快之事,也够我年老时回味一下的。这一辈子,也算没白过。有这么件我看不过眼的事,我帮了别人,打赢了官司,真是痛快!”

宋先生一口饮尽杯中茶,将茶盅一撂,极痛快的道,“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应该能解决你的难题。”

褚韶华顿时大喜。

宋先生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给褚韶华提个醒,“我听说你曾在上海的两笔巨额捐款,小褚,美国社会非常看重捐赠事宜。为善还需人知啊。”

褚韶华一点就透,忍不住拍自己脑门儿一记,眼睛闪亮,“我怎么忘这事儿了!”

——

亚摩斯提交的证物给法庭造成巨大的困难,因为,证物的拥有者褚韶华为这份证物投下 了巨额保险。保险公司要求法庭在鉴定证物时必需有他们的人员在场,不然,证物但有损伤,没人负得起损毁历史的责任。

这是一份超越一千年的家族谱系记录,其历史之悠久,记录之详尽,令美国的学者叹为观止。

褚韶华亲自为大家介绍自己家族的谱系,“我的家族谱系是自中国西汉时始,第一代始祖褚成子,曾为琅琊王氏书童,琅琊王氏,那是中国历史上极显赫的家族。始祖因王氏晋身,后官居军中司马,因疾而终。从始祖延续至今,我的家族迄今有一千两百多年的历史。历史中,出过皇后、将军、学者、宰相、官员等有身份的人物。到我这一代,我家族这一系自明朝,奉明朝皇帝朱元璋之命,自山西迁往直隶,由此在直隶定居。我们这一支褚姓,也被称为直隶褚。”

“我的家族是历史悠久的家族,一千年来,共有六次分支迁徙。第一次是从长安迁至河南,第二次是自河南迁至常山。第三次从常山迁至丹阳,第四次自丹阳迁至山东,第五次自山东迁至山西,第六次自山西迁到直隶。这六次迁徙,历经西汉、东汉、三国、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大大小小十几个王朝,绵延千年,直至如今。”褚韶华声音里充满了家族历史的荣誉感,她的神色高傲而尊贵,带着古老的来自东方的优雅,“每一次族人分支迁徙,都会誊抄一份家族谱系带在身边,以示不忘先祖,不忘根本。我所带来的这份家族谱系,便是明朝洪武三年,也就是1370年誊抄始录,距今五百多年的时光,这便是我的家族历史。”

其实,厅中诸位,谁没一个千年的祖宗,但,有谱系与没有谱系的区别,基本上就是历史与蛮荒的区别,贵族与平民的差别了。

便有美国的学者问,“克莱尔小姐,据我所知,你们东方文明非常注重谱系传承,也非常注重男性传承,家族的谱系一般都保存在族中长辈的手里。为什么家族会允许你一位女子带在身边呢?”

褚韶华道,“我的家族历史非常悠久,但迄今为止,家族都一直生活在东方。如我们直隶褚氏这一支,更是从来没有人来到西方的土地。我带着家族谱系在身边,便是想让家族历代先祖过来一览西方的风景。就是我自己,也希望以后能在家族谱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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