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2 / 2)
“我设想一个场景,那天,他们四人喝了一坛两斤绍黄,一坛两斤汾酒,褚小姐依醉酒之名令车夫停车,随即打发车夫离开。褚小姐的酒量寻常,王太太褚奶奶都是乡下女流,喝酒的机会应该不多,那么,她们的酒量除非天赋异禀,不然,不会超过经常在外应酬的褚小姐。褚小姐已有计划在身,她站在这里,桥上虽有路灯,这里却是桥下,且有密密的夹竹桃遮挡视线,这是难得的视觉死角。”
“当时刚出正月,上海的夜晚还很冷,时间在九点左右,除了晚上出来应酬的人,路上行人稀少,电车也已停运。就在这里,阴天,连月亮都没有的晚上,河水无声无息的流淌。先是王太太,其后是褚奶奶,褚先生因是男人,酒量略大,或者他还有神智,在杀手行凶之际,在他落入河水之际,他陡然抓住凶手的手,他抓的太急太紧,凶手被他抓伤,甚至,凶手力气不及他,一时不防,被他拽入河中。”徐探长浑身散发着肃杀冷意,他伸出一只手,仿佛在重演那夜惊魂,“这里过了多久,大约一个多小时,有一位具有侦探素质与侦探知识的先生带人找到这里。那位先生是个极聪明的人,他能从那天褚小姐的行程找到这里,幸运的是,这里留下了案发现场的脚印,这位先生推断出了落水真相,然后,这位先生立刻装作无意的将现场破坏迨尽,花重金在水里寻人。”
“这位先生与这租界的探长,也就是本人,有着极厚的交情。他了解我,知道我必不会徇私,所以,他没有找我。他找的是法租界的探长先生,那位探长先生是青帮头把交椅,徒子徒孙遍天下。既有助于打捞寻人,也能阻止案件立刻由我们巡捕房接手。因为,这位先生对凶手有着极深的眷顾,不论凶手是生是死,他都不愿意凶手背上恶名。”
徐探长话音刚落,王大力钵大的拳头便狠狠砸在徐探长脸上,徐探长敏捷的后退两步,仍是被王大力拳锋扫过,撞上身后夹竹桃丛,枝叶折断。徐探长笑着拭去唇角血迹,王大力眼中蹿火,怒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没有证据,这是我的推测。”徐探长平静至极。
王二力逼上前一步,恶狠狠的盯住徐探长,“你没证据,就能乱编排我表妹!我表妹为什么要害自己亲人!她这样一个弱女子!”
“第一次刺杀褚小姐的两个匪徒,其中一个就是被褚小姐开枪打死。她仅限于知道怎么开枪,先前未开过一枪。如果她感觉到极大危机,她会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徐探长牵动唇角伤处,疼的微微皱眉,扣手揩去唇边血迹,“恕我直言,就是两位这样的壮年男子,也不一定有她的胆量。”
“据我所知,她与自己的亲人关系并不好。据我所知,令母令妹令妹夫颇是贪婪。”徐探长站直,望向兄弟二人,“想必你们也知道褚小姐曾将四十万大洋捐给慈善机构的事,她当然不会为钱杀人。你们当然可以不信我的话,如果你们想知道真相,那么,今晚回家问褚小姐一句,她可敢以自己亲生女儿起誓,她没有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如果她敢,就算我徐真冤枉了她,我必将三跪九叩,在褚小姐面前负荆请罪!”
夜风刮过,徐探长掷地有声的誓诺放下,远处汽笛长鸣,电车铃叮叮铛铛的自桥上驶过,夕阳彻底的隐入地平线,黑暗扑天盖地来临。
第190章 巨浪之十四
没有来到上海前,褚韶华不只一次的听人说起过上海的美丽与繁华。当她真正踏上这片生机勃发的土地,如同来到最适宜自己生长的土壤,褚韶华平生志向得以在这块土地施展,成长。
在这个相信汗水的地方,她终于能一展才干。
她是这么喜欢这个可以让理想肆意生长的城市。
今日,褚韶华才算见识到这座有“东方巴黎”之称的城市的另一面。权力的媾和是这样的赤果不带半点遮掩,而她,是为权力媾和的见证与举杯人。
当她千伶百俐的说出那些吉祥祝福话,心中未尝没有不适之感。
待宴会结束,褚韶华原是要跟着闻知秋送张市长回家,因王局长与张市长刚做了姻亲,王局长主动送张市长,张市长无有不允,令闻知秋褚韶华自便。
张市长略有醉意,斯文面孔微带酡红,几缕发丝垂落额际的遮去原本的严谨,张市长拍拍闻知秋的肩,给心腹鼓劲,“加油啊,小伙子。”
闻知秋体贴细致的扶张市长上车,看王局长张市长同车远去,张局长的手下那位眉眼清秀的年轻人请闻知秋褚韶华上车,送他二人回家。闻知秋望一眼月色,道,“你们自便,我和褚小姐想走一走。”
诸人闻弦歌知雅意,自不会勉强,人家恋人说不定还有别的约会。
走出灯火辉煌的国际饭店,闻知秋与褚韶华漫步在植满樱花树的步行道,夜晚的路灯下,春樱的美丽朦胧不清,偶一阵夜风拂过,便有无数花瓣委地。
闻知秋的声音是淡淡的轻柔,说出的话却无比冷酷,“很多人的人生,就像这柔弱花瓣,经不起一阵微风。”
褚韶华侧头望向闻知秋,闻知秋轻挽住她的手,问,“是不是很不习惯?”
褚韶华生意场上如何练达,官场仍是稚嫩的,“你经常,嗯,这样?”
“什么样?”闻知秋眼中浮起些许笑意,“看人做交易,还是与人做交易?”
“都有?”
闻知秋道,“与你们经商没什么不同,各行各业都一样。”
“别把各行各业都拉下水。”褚韶华道,“我经商也不这样。”
“你拉来的每一个新客商,必然是以前别家的经销商。你这里的料子多卖一尺,便有人少卖一尺。你进一步,便有人差你一步。”闻知秋道,“商界联姻更不稀奇。”
“王局长那也叫——”联姻?分明就是把闺女送给人糟蹋。
“关外胡大帅为了巩固与蒙古诸部关系,一样把闺女嫁给蒙古王爷的傻儿子。”闻知秋随口便是褚韶华不知道的新闻。
褚韶华想到那位颇具绅士风度、有怜香惜玉美名的胡少帅,不禁无言。
闻知秋道,“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
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并不完全是为了争强争胜,有时,只是需要活下去,不愿被微不足道的一阵小风吹落枝头而已。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同类战斗撕杀,或胜,或败,此生不息,战斗不止。
褚韶华默默行了一段路,方道,“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也不想。”闻知秋握住她的手,“我确信我的人格还算干净。不论我坐在哪个位子,我尽了心,也尽了力,纵有些内疚之事,非不为,是力有不逮。”
褚韶华想到什么,莞尔一笑,如月破云,光华满天。褚韶华问,“你家人是不是都这么喜欢自吹。”
“哪里是自吹,我这是事实陈述。”闻知秋学着王二力的口吻,“我这妹妹,倘是个男儿身,若生在前清,怕是状元都考出来了。”
褚韶华又是一阵笑。
两人走了一不短的一段路,这样的饭局,并不是来吃东西,虽然褚韶华借照顾张市长的机会吃了不少,还是与闻知秋在路边小店一人吃了一碗清汤馄饨。
闻知秋叫车送褚韶华回家。
经过苏州河的外白渡桥时,褚韶华鬼使神差的看了眼苏州河的河水。月色下仍是一片漆黑,偶有渔船上一二盏灯火明灭。
两人到家的时间并不晚,闻知秋让出租车在外等侯,他送褚韶华进去。
二人迈入客厅时就觉气氛不对,王家兄弟面对客厅落立玻璃门坐着,面前两杯茶水,未动分毫,看茶水未有水气氤氲,应是早已冷却。
褚韶华的视线自王家兄弟脸上移开,刘嫂子从厨房出来,朝王家兄弟那里使了个眼色,褚韶华道,“刘嫂子,你先回房休息吧。”
刘嫂子上前接了褚韶华手里的包,给她挂到衣架上,轻手轻脚的回了房。
闻知秋想缓和气氛,褚韶华已道,“表哥们怎么了,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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