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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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姨状似无意的弹弹指甲,“可要是韶华一直没儿子,以后她这大家大业能给谁?哼!正经是侄子承家业养老!”

褚韶中那一直糊里糊涂的人生似乎就被引入了一方崭新天地,他认真的思量片刻,点头,“倒是这个理。”村里有些没儿子的人家,都是靠侄子养老。

褚韶中又是为难,“华儿这眼瞅就要再嫁了,她正年轻,又不是生不出,以后多半还是会有儿子的。这事干脆甭想,叫她知道咱们谋算她的钱,她不得跟咱们拼命。你们瞅今晚上她那摔杯子的样儿,简直吓死个人。我可不敢招惹她。”

王燕气的一巴掌拍在丈夫手臂上,说他,“怎地这样无能,你是做哥哥的,她是做妹妹的,你倒是怕起她来?”

“你不怕你去说!”

褚韶中一句话就能把王燕噎死,王燕也不能违心说她不怕这个小姑子。褚韶华那种一言不合立即翻脸的臭脾气,没人不头疼。王燕抱怨,“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不修,怎么修来这样的小姑子。”

“你可是阖村打听打听,还有人比华儿更能挣钱不?她就是性子有些厉害罢了。”褚韶中道。

“这正说小宝儿以后呐,怎么你俩倒拌起嘴来?”王大姨自觉老辣的给外甥兼女婿出主意,搭拉着的老眼皮往上一挑,王大姨望向褚韶中,“中儿,只要华儿嫁不成,以后如何还会有儿子?你得往这里想。”

王大姨徐徐善诱,褚韶中灵窍顿开,瞪大眼睛,“大姨是说,搅黄了华儿和那什么秘书主簿的亲事?”

王大姨露出一抹满意微笑,“也不是搅黄,你想想,咱华儿是什么样的本领。四十万大洋都能眼睛不眨的送给别人,出来还不到两年,就能在这样的大地界儿置下产业!今天你没听那辉小子说么,华儿已是有两号买卖的。凭华儿这本事,以后有的是钱,咱华儿这样好,岂是个主簿师爷能配得上的?!你做大哥的,不得给她好生把把关!”

褚韶中想倒是这么个理,只是,他就是很发愁妹妹的性情,同大姨道,“大姨,你也知道她向来不肯听我这个大哥的,自己有主意的不成。如今她打定主意再嫁,还瞅好了人选,我就怕她不肯听我的。”

“华儿是个硬茬子,咱不她硬碰硬。可妹妹再嫁,这聘礼什么的,得你做哥哥的同妹夫商议。咱华儿什么样的人品,没四十万大洋的聘,就是心不诚,哪儿能让华儿嫁这样的人家!”王大姨挑着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说。

“妙啊!”褚韶中甭看做生意不成,在这上头倒是极有天分,合掌一击,笑道,“还是大姨有见识!”

王大姨见外甥兼女婿明白过来,也是满心成就感,认为女婿可堪教导,欣慰道,“明天早上咱们就跟华儿说,得见见她要嫁的那个男人,待见着了,就好说话了,是不是?”

褚韶中深以为然。

王大姨也自觉计高一筹。三人却不知道,褚韶华此刻就在隔壁书房静坐。

楼上是三间屋,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书房在正中。房子的隔音并不好,褚韶华也并没有听得太清,但连猜还蒙的也听明白了搅散她与闻先生的事,算计她让她把家业传给侄子的事。

褚韶华眼中冷意凛然,唇角勾起刀锋似的冷笑。就听隔壁道,“娘,还有件事,今晚韶华可是说让咱们把萱姐儿一并给她带到上海来的,这可怎么办,咱们也带不出来啊?”

褚韶华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心中发狠,喉咙发紧,眼中发涩,接着是王大姨的声音,“小声些。叫韶华知道,得活吃了咱们。”

王燕的声音陡然轻下来,褚韶华听不清了。她立刻起身,脚下的轻底绣鞋不发出半点儿动静,蹑手蹑脚的出门,到褚韶中王燕房间的门口去听,这回隐约总能听到了。

还是王大姨的声音,“这孩子别说弄不来,就是弄得来,也不能给她。你们也知道她的性子,那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上海不比咱老家,老家人多,到了上海,咱谁都不认识,就她这说恼就恼的样儿,咱手里必得捏着她的命脉,她才能乖乖的供养一家子。”

“你说的容易,要是见不着萱姐儿,怕她立刻就得翻脸。”王燕是极知褚韶华的性子的。

褚韶中,“我先说下,孩子的事我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王大姨,“这样,我拿的这照片也不是外人,是你二哥家的闺女,韶华已是认了照片的,到时就把杏姐儿给她带来,说是萱姐儿。我再教你们个巧宗,到时孩子大了,叫杏姐儿小宝儿做一家,这大家大业,到头还不都是你们的。”

隔着房门,褚韶华都能听到这三人的得意,她狠狠的握紧双拳,指甲深陷入皮肉中都不曾察觉。三人欢喜的声音过后,王燕道,“可那萱姐儿是跟魏家有亲的。若是叫杏姐儿顶了萱姐儿,以后韶华要杏姐儿嫁到魏家怎么办?”

“到那时孩子们都大了,俩孩子都是咱们的骨血,还怕她不成?她那会儿也该歇歇了!”王大姨的声音,“这实在晚了,我也得回去睡了。”

“娘,我二哥答应的吧?”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能不应?”

褚韶华立刻退回书房。

接着是开门、脚步声。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锁头被拧动,王大姨嘀咕一句,“屋子还上锁,也不知里头有什么好东西。有也不怕,早晚是老娘的!”说完就嘀嘀咕咕的回了房。

褚韶华怒不可遏,脸色铁青,待外头没动静,褚韶华也便下楼回房。

这是王大姨这辈子头一回自己睡一个房间,头顶是亮堂堂的电灯,即便灯光照得人眼睛不大舒服,她也不肯关的。哪里能想世上竟有这样亮堂的灯哪,不用烧油不用费蜡,就亮的跟大白天似的。以前倒是听村儿里往外跑生意的人说过城里有这样的灯,王大姨一直是不信的,如今亲眼见着,她方是信了。

躺下是软的一弹一弹的床,天爷啊,世上竟还有这样软乎的床,比垫了七八层的当年新棉花的新褥子还要舒坦。身上的被子是细棉布的,却不是村里的土布,而是城里的洋布,贴身,滑溜,还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不只是被子香,哪里都是香香的,软软的。

墙上挂着王大姨看不明白的画,连窗帘都是柔软细纱,窗子上镶着大块透明的玻璃,地上铺的是光可鉴人的木板,而不是村里的硬土皮,有钱人家顶多往地上铺青砖,这已是极体面的了。可褚韶华这里,竟是铺的木板,自然带着木板花纹的,叫地板的东西。

这丫头可真是好命啊。

竟能住这样好的屋子,一万多大洋的宅子!

王大姨每每想到这个价码,就仿佛被从天而降的银洋大山砸重一般。一个丫头片子,也配住这样好的宅子,这样好的屋子!

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这应该是她闺女的,她女婿的,她外孙的,将来,也是她的!

王大姨撒了回癔症,邵家一家人到家的时间并不晚,不过,邵老爷邵太太上了年纪,而且在老家也歇得早,又是刚到上海,老两口就先歇了。

潘玉去瞧了一回孩子们,有保姆嬷嬷看着,也都睡了。

夫妻俩沐浴后,潘玉才叹了口气,说,“以前我还觉着,韶华待娘家有些疏远,来的路上瞧着就是有些小家子气,今天委实不像个样子。”

“云泥之别。”邵初不客气的道。

“韶华真是命苦,她好容易日子过顺了,待她娘家一家子来了上海,未免事多。”

邵初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褚韶华这样好强要面子的性子,竟有这样不上不得台面的娘家,也是令人惋惜。

邵老爷邵太太也说了一回褚家,邵太太颇是自责,“我这上了年纪,说话就不留神,不该提韶华遇刺的事的。”

“这跟你有什么相关,你不提,那一伙子也能知道。”邵老爷道,“褚老爷子在世时我也见过,韶华就是像了她爷爷,能干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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