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2 / 2)
“世上没解不开的疙瘩,都是误会。春华也不是有心的,我代她去向褚小姐赔个不是吧。”反正是将来的大嫂,不论如何也要搞好关系的。
闻太太道,“等你大哥回来,问一问你大哥。”
所以,闻知秋回家后就知道他妹跑去跟褚韶华吵架然后被揍回家的事。当着妹夫的面,闻知秋没好训斥闻春华,问,“春华呢?怎么不见她下来?”
闻太太忙说,“叫褚小姐踹的大腿都青了一块,身上也摔伤了,我叫她早些休息。”
闻知秋道,“她哪回跟人打架吃过亏,还不知把人家褚小姐打成什么样了?”
闻太太光顾着心疼闺女,后来得知闺女理亏,又替女婿发愁以后的生意,倒没顾得上想这个。经儿子一提醒,闻太太才想到闺女往日间的行径,就是闻家落魄时,闺女与族中女孩子打架也是从不落下风的。料到此处,闻太太“唉哟”一声,道,“一会儿我收拾些滋补礼物,要不你明天去看望一下褚小姐,要是褚小姐哪里不舒坦,陪人家去医院瞧瞧。”
周雨心下亦十分歉疚,“我陪大哥一起去,代春华给褚小姐赔礼。”
“明天我得陪市长去浦东视察码头。”闻知秋在家已是坐不住,起身道,“我这就去看看她可好。”
闻知春这刚回家,连口热水都没喝便又要出门,闻太太十分心疼,道,“明天我过去一趟吧,今天就算了,外头天气不好,收音机上说。”
“谁也替不了谁,我去就是。”闻知秋穿好厚外套,又出门去了。
——
闻知秋直接去了容家,叫开门问褚韶华可在。闻家与容家是远亲,闻知秋早就来过容家,容玉也认识他,请他进来说话。当时天色已黑,容玉提着个防风竹骨灰皮灯笼出来,不忘给闻知秋照着脚下的路,打趣闻知秋,“闻大哥你是不是知道韶华姐受伤过来看韶华姐的。”
闻知秋心下一紧,担忧之心顿起,想着褚韶华果然是叫自己那没轻重没脑子的妹妹伤着了。褚韶华就住这四合小院的西厢,有灯光自窗帘缝隙逸出,仔细倾听还隐约有褚韶华读德文的声音。闻知秋就知她在学习德文,心下又是一松,若褚韶华重伤,必无学习之心。闻知秋对容玉轻声道谢,敲响褚韶华的房门。
容玉笑笑,紧紧身上棉袄,提着灯笼回屋去了。
褚韶华扬声问,“谁?”
“是我,我来看看你。”
一阵微不可闻的悉索声后,褚韶华打开房门,立刻一股寒气涌入,褚韶华也没问闻知秋怎么这会儿过来,先让他进来,再关好门,才说,“怎么这会儿过来?”
褚韶华住的是两间屋子,因上海电贵,故外头一间并无电灯,只是放些脸盆水缸之物,里面一间是褚韶华起屋之所,用一面厚的青布棉门帘与外间隔开。褚韶华掀门帘进屋,灯光流泻而出,闻知秋便见到褚韶华贴满手背的纱布,连手指都包裹了一根。闻知秋既内疚且心疼,跟着褚韶华进了屋。褚韶华的床靠东南墙放着,上面被褥已铺好,不过主人并未就寝。紧挨着床的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摊着书本茶盏,显然刚刚褚韶华正在用功。
褚韶华要给闻知秋倒水,闻知秋连忙接了暖水瓶,低声道,“我来吧。”
褚韶华鲜少会请客人到家人,茶杯也就两只,闻知秋倒好水,放暖水瓶的时候见褚韶华书桌下有个竹编套子的脚炉,知道褚韶华是暖脚用的。便给她提出来,放在脚底下,说,“踩着暖和。”
“刚问你哪,你来做什么呀?”褚韶华也没客气,把脚又踩了上去。她在家里都是一身自己做的大棉衣,棉花都是今年的新棉花,特别暖和。平时褚韶华都是一声的摩登洋气,这一身棉衣棉鞋的穿着,倒也有趣。
闻知秋道,“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
“哈,听你那脑子有病的妹妹说的吧?”褚韶华论脾性之厉害,那是比闻春华还要强出三座山的。她不只如闻春华一般只会撒泼用强,褚韶华既能用强还很能讲理,接着两眼一横,就朝闻知秋告起状来,“脑子有病就该送到医院去治,成天不把她看好,叫她到我商行撒泼!今天刚吃过午饭,她就跟吃了炮药似的往我们商行来了,一进门儿,事也不说,劈头就问我怎么抢她家的生意!做生意自来各凭本事,跟威利先生合作的也不只我们商行。是我们商行卖货卖的好,威利先生才让我们做他的国内总代理。我们虽是总代理,也从来没说过不给别人饭吃,先前合作的那些商家,我与褚先生商量好了,以前怎么着,以后也是怎么着。你那好妹妹,话也不听别人说,褚先生好意倒茶给她,她抄起茶盅子就砸我,看我叫她挠的!我没抽死她就是给你面子了!你来的正好,我把话放下,以后别家的生意一如以往,周家的生意别想!”
“你说!你们家这叫什么人!”褚韶华把闻知秋训了一顿。
闻知秋将手里的水递给她,不紧不慢道,“我家也不只她一个,是不是?也有好的,是不是?”
“谁家没几门子糊涂亲戚哪。”闻知秋望着褚韶华气鼓鼓的模样,极通情达理的说,“我得谢谢韶华你给她吃个教训,这事别说你生气,我听了也很生气。你这手如何了?到哪个医院看的?要不要紧?”
“你给人挠成这样不要紧啊!”
闻知秋道,“我知道韶华你很生气,哎,我给你鞠个躬吧!”说完就站起身给褚韶华鞠了个躬,褚韶华不领这情,斜着眼睛冷嘲热讽,“唉哟,这是给你那好妹妹赔礼道歉来了?”只要闻知秋敢点头,褚韶华还有好听的等着他。
谁知闻知秋十分狡猾,他摇了摇头,诚恳的说,“不是为她,她自己做的错事,我干嘛为她道歉。我是心疼你,这样的事,我竟不在你身边。倘是我在,我就把她打回家去了,也不会叫你受伤。”
“哼,总算还有个明理的人。”褚韶华哼一声,“鞠躬就不必了,剩下的话也不用再说,更不用给什么人说情。你不是向来不管生意上的事吗,我们生意上的事,更无需你插手。”
褚韶华一句话便把周家在闻知秋这里的路都堵死了,闻知秋好笑,“我是我,周家是周家,我焉能将他们置于你之上。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褚韶华心下稍觉熨帖,再次对闻知秋道,“你那妹妹,真是个神经病!”
“何尝不是啊。”闻知秋简直给这种拖后腿的妹妹祸害的不轻,闻知秋道,“这次必要她长个教训。”又问褚韶华这位德国老师如何。褚韶华道,“很好,每晚我过去学习德文,约翰先生还说我学的快。”
闻知秋拿了她的书来看,见她已经在读简短的对话,很是高兴,说,“是学的很快。”
“跟英文很像,当然会学的快。”
“语言都要多练习,我陪你练习一下吧。”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这就回去吧,待到深更半夜,车都不好拦了。”
“就念一遍。”闻知秋平时工作忙,他也想温香暖玉同心仪之人在一起说说话,有着这一时片刻的悠闲。闻知秋目光柔柔的,严谨的德文在他嘴里都多了几分缱绻。
褚韶华忽然就觉着屋里有些热,搓了下后颈,很快被闻知秋温雅的声线吸引过去,褚韶华就与闻知秋你一句我一句的读了一页德文书。待把这一篇念完,闻知秋把书放到褚韶华手里,轻声道,“我该走了。”
褚韶华点点头,起身送闻知秋。闻知秋压住她的肩,“我自己出去就行。”
“那我也得锁门哪。”
闻知秋恍然一笑,褚韶华从柜中拿条围巾给他,“大冬天的出门,怎么也没戴条围巾。”褚韶华这条围巾是灰色羊绒呢的,自己商行的料子自己裁的,用灰色的细绣线锁了个边儿,不论男女都能用。褚韶华递过去,闻知秋却是将高大的身子微微一低,褚韶华给他在颈间一挂,闻知秋自己围好。
褚韶华侧耳细听,听到窗外有沙沙声,她说,“不会下雪了吧?”
夜间声静,闻知秋也听了听,说,“应该是小雪粒子,今年上海还没正经下过雪呢。”
褚韶华道,“要不你往容叔叔书房凑合一宿,别回了,这大晚上的又下起雪来,可太冷了。”
“没事儿,这也还早。我出去到街口店家借电话叫辆汽车,也没多少功夫就能到家。”要是韶华留他在香闺,他是说什么都会留下的。可惜韶华这样的性子,如今名份未定,焉能留他呢?
褚韶华不知闻知秋肚子里想这些不正经事,在柜子里继续翻了翻,翻出一件深色呢料的斗篷来,“这是我秋天做的,里面挂了真丝胎的内胆,原想着晚上要是冷就披着御寒,结果我这棉衣太暖和,斗篷一直没穿。你披着吧,以后有空再还我。”
闻知秋原是穿着大衣来的,说,“不用了,还能穿得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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