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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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华留她娘吃午饭,如今陈太太愈发节俭,家里只半口袋白面,还被陈太太锁在自己屋的柜子里。看陈太太没有拿出来的意思,褚韶华中午就蒸的窝头,褚母吃过饭,又哭了一回,因褚家村路远,冬日昼短夜长,褚韶华也没多留母亲,褚母便回家去了。

另则有邵东家邵太太坐车过来一趟,陈老爷去年回乡安葬,邵家夫妇也过来的。听闻了陈大顺的事,两夫妻又过来了。陈太太连忙自柜子里拿出茶点招待,邵太太安慰了陈太太不少的话。褚韶华宋苹在厨下安排午饭,虽有陈太太拿出的白面,家里也委实没什么菜,陈太太拿出六个鸡蛋让褚韶华炒了,然后就是切了一碟子咸菜丝,一碗黑酱,几颗洗的干干净净的大葱。

陈太太很是歉意,“家里也没什么菜,委屈邵大哥邵大嫂了。”

邵东家道,“这是哪里话,我们在家也就是如此。有白馒头有鸡蛋,哪里能说委屈。”

邵太太亦是这般说。

饭后邵太太到褚韶华屋里,与褚韶华说了不少开解的话。褚韶华知道自家家冷,怕是不及邵家暖和,她将邵太太邵东家都让到炕上靠着被子坐,道,“如今我也只想好好养着我们萱儿,也算不辜负大顺哥了。”

邵太太摸摸萱姐儿的小脸儿,劝她,“人就得往宽处想。瞧这闺女多乖巧懂事,以后孩子有出息,会孝顺你的。”

邵东家没好问陈太太,他是听王大力说了陈家在北京的事,只是王大力知道的也不大清楚。邵东家就觉着,陈家父子都是稳当人,家业整治的不错,如何这刚去没俩月,就败落至此呢?邵东家难免与褚韶华问了问,褚韶华大致说了,褚韶华道,“在北京也实难支撑这一大家子的花销,我们就回来了。”

邵东家叹口气,拍着大腿道,“糊涂啊!世上哪有这样白捡的好事!纵是有这样的好事,不用别人,海关上就有的是人伸手,再也轮不到咱们这样的小生意人的。”

褚韶华也是无奈,叹道,“大约就是这样的命吧。”

邵东家劝她,“你还年轻,可别这样命不命的,命还不是人挣不出来的。”

邵东家邵太太也要趁着天早回县里,未能久待,也便告辞了。二人走前又到陈太太那里辞了一回,陈太太下炕相送,邵太太连忙拦了,让陈太太好生休养。陈太太便让宋苹代她送了邵家夫妇,邵东家邵太太都是坐棚子车过来的,他们那车里收拾的也软乎暖和。待出了陈家村,邵太太才说,“以前瞧着陈二还好,不想竟是这样的糊涂人。”

“简直就是蠢。”邵东家不客气道,“这样的人,还留在北京做什么。他要是能支撑家业,就不能刚一接手家业就酿出这样的大祸!还不如把剩下的家底子敛一敛,回家置上几亩田地,安生过日子的好。”

邵太太也觉着陈二顺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无他,陈二顺听说也是跟着父兄在柜上好几年了,哪怕照猫画虎,不乱折腾,家业也能维持。哪里想到竟是这样的糊涂人,先是被人骗了钱,又被人骗到赌场欠下高利贷。如今高利贷的事能了还是好的,邵太太叹道,“陈家真是后继无人。我就可怜大顺媳妇,多伶俐个小媳妇,却这样的命苦。”

邵东家叹道,“命数如此,有什么法子呢。”

“刚你还劝大顺媳妇哪,怎么你自己倒说起命来。”邵太太嗔一句。

邵东家道,“她这命就有些坎坷,这样好强的性子,偏偏守了寡。要我说,眼下陈家,也就她还是个出头。可你看陈太太的模样,竟是与大顺媳妇不大亲近。”送客竟叫二儿媳代送,长媳是拿不出手还是怎地!真个糊涂婆子!聪明的长媳不肯倚重,自己又是个糊涂的,陈家以后还有谁能支撑门户?想到陈老爷在时陈家的兴旺,邵东家不禁大是摇头。

“陈太太素来有些左性。”邵太太道,又说一句,“我瞧着大顺媳妇带着小丫头实在可怜,给她留了十块大洋。”

邵东家叹口气,很为陈家惋惜。

褚韶华还是晚上铺被褥,准备打发闺女睡觉时才看到被子底下压了个蓝布包,打开来,里头是十块大洋。褚韶华想着,这定是邵太太悄悄塞在被子底下的,不禁心下微酸,还是将钱收了起来。

其实,褚韶华在家也没什么花销。家里一应花用都在陈太太那里,陈太太除了买些米面,也没有别个钱拿出来。若是褚韶华当家,她定要给闺女弄些好些的吃食,可如今她若是用钱,叫陈太太瞧见,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样的风波。想到如今丈夫不在,吃穿自不能与往日相比,就是闺女也要渐渐的适应这贫寒的家境才好。

好在这孩子乖巧,大人喂就肯吃的。就是不喜欢,褚韶华哄着些,也能吃下去。

王大力夫妻王二力夫妻是一起过来的,给褚韶华送了半车白菜半车萝卜。王家兄弟在院子里卸菜蔬,王大嫂子怀里抱着萱姐儿与陈太太站在屋前说话,“冬天就是这两样菜,我们今年种了不老少,想着亲家太太刚从北京回来,家里怕是没来得及种这些菜,就带了些过来。亲家太太放着吃,可别客气。”

陈太太也知人家好意,连忙道了谢,说,“前儿我还寻思着要买些白菜萝卜来吃呢,偏你们就给送来了。”请王大嫂子王二嫂子进去,拿出茶点来招待两家人,又叫褚韶华舀了白面去做中午饭。

王二嫂子跟着褚韶华去厨下忙了,也顺道跟褚韶华说说话。偏生她是个嘴拙的,肚子里一肚子想安慰这个表妹的话,可话到临头,反不知要说什么了。

褚韶华看出二表嫂的关心,一面和着面,一面同二表嫂道,“族里亲戚都挺好,我们乍一回来,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咸菜是陈大姑拿来的,酱缸里的酱是族里三婶子送来的。柴房的柴禾,也是族里人送的。表哥表嫂不用记挂我,我都挺好的。”

王二嫂子给她在面里添些温水,“那就好。”

褚韶华问,“二表哥近来生意怎么样?如今天儿冷了,年前可是卖货的好时节。”

王二嫂子道,“他昨儿刚跟大哥从北京回来,进了不少货。有人说天津那里也有不少染厂,染厂里就有染坏的料子,都是好胚布,就是染坏了,城里人是不穿那个的。当家的想去天津瞅瞅,要是能进些便宜布来,趁年下卖上一卖,咱们乡下人不讲究,只要便宜禁穿就行。”

褚韶华想了想,手下略停,道,“我听说天津比北京要更好,天津有港口,做生意的人更多,机会自然也多。要是二力哥想去,最好叫个人与他一起去,俩人也有个照应。这做买卖,无非就是一买一卖,细心些就没什么大问题。”

宋苹洗着白菜萝卜,小声道,“也要叫亲家表兄留意,外头骗子也多的。”自从褚韶华把陈二顺那高利贷的事了结,宋苹看褚韶华就不再跟长了刺似的,反是又恢复到了以前的老实模样。

“是啊。”褚韶华同王二嫂子道,“所以说,最好二力哥再叫个人一起,也有个照应。”

王二嫂子深以为然。

褚韶华还给王二嫂子提个醒儿,褚韶华道,“县里邵东家是再和气不过的人,前年县里组织了乡贤会,就是邵东家打的头儿,乡里人都敬重他老人家的。咱们这块儿的人,除了往北京做生意的,就是往天津去的人多,我记得娄家庄有位娄东家就是在天津做生意的。要是二力哥去天津,先去邵东家那里拜访一二,打听一下天津那里可有同乡,不论什么地方,有个同乡总是要便宜的。”

王二嫂子忙道,“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大力哥在邵家做事,嫂子让二力哥先同大力哥商量,打听一下无妨。”褚韶华道。

王二嫂子与褚韶华来往的并不多,先时她家男人去北京趸布头做些小生意,没少承这位表妹的关照。只是不想表妹这样的命苦,王二嫂子过来,原是想宽慰表妹一二,结果倒是叫表妹帮她出了不少主意。王二嫂子心下就觉着自己不大会说话,倒说起自家事来,不过,看褚韶华神色不错,王二嫂子就继续与她絮絮的说了不少家常话。

一时,萱姐儿过来找妈妈,她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守着妈妈,又看到厨房里码的整整齐齐的大白菜和大萝卜,一会儿说一句,“妈妈,好大啊!”,一会儿又说一句,“妈妈,可真大!”

王二嫂子从兜里掏出块糖给萱姐儿,她接了,还知道奶声奶气的说,“谢谢二舅妈。”把王二嫂子乐的不成,直夸这孩子懂事。褚韶华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中午饭烙的白面饼,吃的就是家常菜,一样炒白菜,一样炒萝卜,一样咸菜丝,一样黑酱,一样大葱。

吃过午饭,王家几人就到褚韶华屋里说话去了。王大嫂子看褚韶华这里的被褥都是厚实的,屋里东西也还是以前的那些,都很齐全,没再说陈大顺的事。人已是去了,褚韶华还得继续过日子,再说陈大顺也是枉然,反是叫母女俩伤心。王大嫂子就说些家中琐事,褚韶华问了问王二力打算去天津的事,王二力看妻子一眼,就知道是妻子跟表妹念叨的,王二力道,“是有人这样跟我说,我还没想好。”

褚韶华道,“二力哥你也是常往北京去的,天津离北京很近,坐火车也就半天的时间。眼瞅年就近了,年前生意最是好做。你要是去,带个可靠人,买货时多留个心眼儿也就是了。这时机别犹豫,你的东西多是零卖,趁着年节趸些货来应能赚上一笔。只是必要把东西看好,我们家二叔如何被人骗的,你也是知道的。”

王二嫂子想到陈二顺被骗的倾家荡产之事,不禁有些心下没底,“要我说,还是在北京稳妥。”

褚韶华道,“天津也是条路子,何况,天津离咱家比北京更近。不论什么路,就是刚走时不大好走,就得多做准备,多加小心。挣钱哪里有容易的呢。二力哥,你跟嫂子、跟大力哥商量着来。”

王二力点头,“我必会留心的。”

待王家人自陈家告辞,在车上,王二嫂子与王大嫂子说,“表妹这样的聪明人,偏生命苦。”

王大嫂子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隔五六天,王二力一人过来,给陈家拉了一大车柴禾来。王家兄弟都是有心的,上次过来就留了心,见家里柴禾不多了,王二力想着,陈家现下都是女人在家,就是一大早的搂树叶捡树枝,也有多少呢,又往哪里弄柴禾。干脆就给送了来,王二力把柴禾卸了,饭也没吃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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