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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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

就凭他爱我,我知道。

可是秦束终于无法再说下去了。萧霂望着她的眼神瞬息万变,泪水的掩蔽下全是一览无余的怨毒。她无法想象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有这样逼人于死地的眼神。

不过是一年多,就连这个孩子都变了,可是她,她却永远是在这个囚笼之中,挣扎而不得出。

忽然有风拂来,是大殿的门开了。

内侍的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分外地高亢,甚至有几分滑稽:“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五州军事、镇北大将军秦赐到——”

***

秦束的手痉挛地抓紧了红木漆案上髹金的角。那雕刻是一只猛兽的头颅,张着血盆大口,她用手指死死掰住了它的牙齿,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真实的痛楚,就不致被它吞噬。在清晨的梨花白的微光里,在迷蒙寒冷、无边无际的雾气中,在千万重隐没的宫阙楼台的背影底下,秦赐一身戎装,佩剑带履上殿,她能清晰地听见他那沉着的脚步声踩在砖石面上,冷酷而干练,仿佛踩碎了一冬的寒霜。

“你、你敢佩剑上殿?”萧霂坐不住了,几乎是躁狂地拍了拍御座的扶手。

秦赐在彼端停了下来,单膝跪地行礼:“末将奉骁骑将军黎元猛命,回京救驾,行军虽迟,但仰陛下圣明,已灭尽叛贼!末将不及通报,稍失仪节,死罪!”

温育良瞠目结舌,还欲再辩,秦赐一个眼神示意,押着温育良的侍卫便将手肘往温育良身上一撞,后者蓦然往后仰倒。萧霂的声音透出些迷惑:“救驾?叛贼?——谁是叛贼?”

秦赐冷冷地看了一眼温育良,“温太保昨晚带两百亲兵入宫,图谋大逆,所幸太皇太后明察秋毫,以弘训宫卫尉抗击之。但温太保此次从外地返京,实则所领不止两百人,还有三千兵马驻扎在洛阳城郊,待其号令,若大逆得逞,举兵应之,则天下不为陛下所有!”

萧霂一屁股坐在了御座上。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拿袖子拼命去擦,直擦得小脸都发红了,最后只是喃喃地问温育良:“是真的吗,阿公,是真的吗?你想废了朕……你想废了朕吗?!”

温育良却似已晕倒了,不论萧霂如何哀哀地望着他,他也没有再睁开眼。

萧霂又是疲惫,又是伤心,竟尔自己走下了御座,连退朝也不说,便离开了。

秦束的目光追着那孩子的背影。虽然虚张声势,却到底是很弱小,好像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欺负他,可他却偏偏握着这世上所有人都想要的权力。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便对上了秦赐的眼神。

一边的杨太后呼喝着:“杨识!”

“末将在!”

“将温太保——庶人温育良,押下去,送诏狱!”

“是!”

秦赐望着秦束,复上前一步。

这一步却让众人都心惊胆颤。然而他却跪下了,一手放在左胸上,低头道:“末将兵败被俘,侥幸逃出,原本死不足惜,今为救驾而来,嗣后但听处置。”

隔着太高、太远的距离,秦束凝望着他,许久。

杨太后看着她脸色,笑了笑道:“秦将军即使被俘,艰苦卓绝、九死一生之际,也还是忠于王室,是大有功之人,谁会处置你呢?”

秦赐好像没有听见,他抬起头,只是看着秦束。

秦束终于抬了抬手,笑容极淡,淡如灰色的云,声音也微微地发着颤,仿佛在这堂皇梁柱之间冲撞着,含着钝重的痛:“将军……辛苦了。”

***

广陵王萧铨站在宗室班列之中,冷冷地看着殿上这一场闹剧,大约称之为宫变,亦不为过。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事不关己的笑。

第48章 片云堪度雨

夜间, 秦束从弘训宫看望了太皇太后回来, 便见到显阳宫的台阶下,石狮子的阴影旁, 孑然地立着一人。

许是因为今夜非常, 为加防备, 四周无一个下人, 更远处的灵芝池边,寂静地排布着数列新安置的兵士, 皆是他带来的亲兵。而他负手在后,却正仰首望着重楼之外的夜空。

夜色深沉, 星月皆消隐了, 比日间更盛大的雪连绵成片地飞落下来, 晶莹地旋转着, 仿佛将他笼在了一个一尘不染的世界里。他的神色里有一些秦束所不熟悉的忧伤。但当她慢慢地朝他走过去, 他听见了声息转身看见她的一瞬,灰色的眼眸里便亮了一亮。

“今晚,温家人俱下了诏狱。”秦赐解释道,“我怕您这边会有危险, 是以过来看顾。”

秦束终于朝他安心地笑了笑, “将军有心了。”一边往台阶上走去。

秦赐跟在她身后,默默地凝望她那皎白的颈项, 因寒冷而微微发红的肌肤,令人忍不住要抹去那上面的雪迹。

“我……”他动了动喉咙,哑声道, “我来晚了。”

“不,你来得正好。”秦束轻轻地道,“我还怕……”

她走入殿中,厚重的帘帷立时隔断了清寒的风雪,阴燃的地火伴着袅袅的炉香,令四壁间蒸腾出一片迷茫不知所以的温暖。她将沾着雪的大氅交给了身后的阿援,待后者离去之后,秦束转身,却见到秦赐仍穿着白日里那一身甲胄,五指紧张地握着佩剑又张开,不由得笑了。

秦赐看见那笑,便想,也许自己出生入死,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天下社稷,而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女人的这样一笑而已。

他任她的手臂柔软揽过自己的腰,然后轻巧地解开了他的胸甲。甲胄颇沉,她每脱下来一件,他还要帮她放稳在地上。渐渐地她随着动作蹲下了身子,而他也半跪下来,慢慢地欺近了她。

很久、很久以来,总在梦寐里遇见的吻,此刻终于沾上了唇,竟尔是微凉的。他扶着她的头小心地让她仰倒在氍毹上,她的长发散落下来,深陷在柔软的绒毛里,她的目光也好像是从深渊里探出来,是带着痛苦的希冀,来迎接他的。

“赐。”她的手挽住了他结实的肩膀,好像挽住了这世上最牢固的依靠,“……赐。”

他咬紧了牙,生涩的爱抚却又惹她发笑,她一遍遍抚摸他脸的轮廓,像是要让手心也记住他一般,声音温柔如飘雪:“赐,你是怎么……怎么逃回来的?告诉我,我想知道。”

秦赐不由分说地吻住她:“做完了再告诉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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