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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这胃口也是一时一换,别麻烦了。”
但杜芊芊仍然将这事儿记着了,第二日果从城里给阿青带了几样海鲜,另外还特地带了把“开蚶刀”。蚬子个头小,只一粒瓜子儿那么大,开壳容易得很,但也有文蛤这种大贝壳,有如双黄鸡蛋般的,也有如小柴鸡蛋的,劈起来也辛苦,“开蚶刀”是和盛掌勺师傅送的,与水果刀有点类似,但是刀头浑圆,刀身则更粗些,不易伤人,也更好使力。
一顿河蚶吃完,几个孩子们还多了样小玩意儿。从河蚶壳里挑出顶大顶完整的,铰合部有两个突出的尖嘴子,把尖嘴子在糙石上磨磨,不一会就磨出两个小圆洞,含在嘴里吹,呜呜地响,且有细细颤音,如风吹窗纸。
不过杜芊芊送出去的海鲜也被裴大娘和李菊花看在眼里,肉疼得了不得,很是念叨了好几日才罢,就连妞子送给柱子的河蚶哨子都给抢了扔了。
再说到了裴华手里的彭大壮,压根不用费任何功夫就对着裴华竹筒倒豆子交代个底掉儿。
丽娘虽也能干,但性子与杜小芹可不一样。刚一嫁过去就给彭大壮立规矩。
首先就是不允许再与牛二他们来往,再也不能沾骰子半分。彭大壮心里叫苦,“牛二他们好歹也算咱俩的媒人……”
“呸!”丽娘对着彭大壮的脸就啐了一口,“心里没半点算计的糊涂东西,还拿他们是甚么好人?里头多赚了你多少你可知道,给你卖了还给别人数钱去!”
彭大壮愣了愣,“啊?”
丽娘压根不等彭大壮去琢磨,后面的规矩又接二连三地下来了:“彭二壮他们两口子满肚子的好算盘,地里也不用你去……”
“嗨,那不是我不乐意去么,咱俩吃现成的倒不好?”
“糊涂东西,彭二壮媳妇儿已经有个儿子了,肚子里如今又怀了一个,不管生男生女,等二老两腿一蹬,家里那么多地你说归谁?”
彭大壮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惫懒货色,哪里想得到那么远的算计,听丽娘耳提面命也有些心虚,眼珠子一转,“嘿嘿,多大点儿事儿啊,咱俩也他娘的生几个。”说着就猴身过来,被丽娘一把推开,“你就是现生也来不及啊。”
“咱爹娘身子骨硬朗着,哪儿那么快。”
“他们硬朗,我可等不了。”丽娘之前没少受婆婆的刁难,克夫、福薄等等之类的难听话不知听了多少,彭老爹和彭老娘也不是好相与的,她嫁过来第一日就看出来了,且还极偏心二房,趁早分家自己也能做那当家主母,不再受别人的辖制和闲气,“打明儿个起,爹和彭二壮什么时候去地里干活儿,你也得跟了去!”
第559章 夏收
夏收季节讲究的就是个“快”字体,得和时间赛跑。麦子得尽快割进屋,不然让雨水浸泡在田里发了芽,半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抢种就是在夏种时间将秧苗插进田里,一旦被季节落下栽不上秧或者栽完了,欠收那就是可以预见的后果,全家老小就要饿肚子了。
小满前后田里毛茸茸金黄色的麦穗沉甸甸低着头,庄稼人要背着背篼、拿着镰刀赶到田里,挽起衣袖弯着腰开始割麦子。镰刀过处,响起一片“刷、刷、刷”的声音,腰弯久了铁人也受不住,站起来伸一伸,然后继续钻下腰缓步向前,到了不事农务多时的彭大壮这儿,割麦声就成了时高时低、时快时慢的“刷——刷刷——”,麦茬也高低不平狗啃的一般,被彭老爹和彭二壮好生嫌弃,后背酸疼得几乎骂娘,想要摔了背篓扔了镰刀扬长而去,可又怕丽娘责怪。
割完一方丘田或者一处地方,得用篾条将割下来的麦子打成捆。力气大的用扦担挑,力气小些的就用背篼背,可彭大壮实在是没力气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呼——呼——”破风箱似的,“我,我,实在是没劲儿了。”
“哥,你看我和爹扦担上都满了,这些打成捆的总不能就这么堆在地里。”对于他突然的勤快,彭二壮夫妻二人早就怀疑动机,因此可不惯着他,“我媳妇儿她大着肚子,要不,让嫂子过来搭把手?”
吓得彭大壮立即直起了腰,这不老寿星上吊——找死么,于是强撑着背了半背篓的麦子,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好容易捱到家中,几乎没要了半条命。
家里晚饭已经摆上了桌,就等着男人们从地里回来。
一整天的高强度劳动,让彭大壮的食欲达到了顶峰,捧起饭碗就是一顿狂扒拉,扒拉的同时手臂因为酸痛不由自主地不停抖动。碗里的饭粒伴随着牙齿磕碰碗沿的声音簌簌落下来,彭二壮媳妇儿看着觉得反胃捂了嘴,丽娘斜瞥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彭二壮媳妇儿也不是个吃素的,将筷子往碗沿上重重一敲,“哼”了一声,妯娌之间气氛十分紧张。
彭大壮却管不了这些,扒拉着饭吃得贼香,“娘,别整日都是青菜豆腐,好歹见点肉星儿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白米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彭大娘口里虽嫌弃着,但仍旧夹了一筷子卤点老豆腐给他,毕竟戒了赌、还肯下地帮忙庄稼活儿,总比以往强多了。
“就算舍不得买肉,家里不是养着好几只母鸡,鸡蛋又不花银子。”
“近来城里鸡蛋短的很,昨儿隔壁王婶儿赶早市,卖了十个钱一个,你多金贵的嘴要吃这个?”
母子二人尽管拌着嘴,但明显比以前的关系要融洽多了,彭二壮媳妇儿听着心里十分不痛快,“大哥,赶紧吃吧,吃完还得搭麦呢。”
本来就端得直哆嗦的碗差点咣当掉桌上,彭大壮哀嚎:“明儿个再弄吧!”
丽娘从自己碗里分了小半碗到彭大壮碗里,“爹和二弟还没喊辛苦呢,你倒好意思叫累。”彭家二老对于丽娘这个媳妇儿开始有些看不起,可架不住她会做人,嘴甜人也勤快,更别说彭大壮在她调教下也像样起来,都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大壮媳妇儿明事理。”彭大壮心里那个苦啊。
饭毕,彭老爹累了一日烟瘾犯了,彭二壮媳妇儿闻不得烟味便先领了儿子回了屋,丽娘暗骂了句矫情,这里彭老爹吧嗒吧嗒抽完了一袋叶子烟,丽娘给余下几人都倒了一大碗酽酽的浓茶,“咕咚咕咚”灌下便要开始搭麦了。
昏黄的油灯底下,双手紧紧箍着一把麦子使劲儿朝着搭斗砸过去,“咚咚咚”的搭麦声儿响成一片,山村宁静的夜晚热闹起来。扬起的浮尘钻进衣服里,同汗水黏在一块儿,浑身像是有无数的小毛毛虫在爬行,刺挠得慌。不大一会儿,双肩膀子便开始酸痛,眼皮儿也开始打架,是与白日里弯腰割麦不一样的辛苦。
彭大壮苦不堪言,呵欠声和抱怨声不断,到了末了实是撑不住了,愣是先于旁人睡了。脑袋还没沾到枕头边儿鼾声就已经起了,浑身又脏又臭,任凭丽娘如何叫他洗洗身子再睡,眼皮儿都不带掀动一下,丽娘瞅着他睡得死沉,想着也不能逼得太紧,草草给他用凉水擦了两把去去味儿,也就由着他去了。
第560章 犁地
突然高强度劳动后的全身酸痛可不是伸伸腰揉揉腿就能轻易缓解的,彭大壮没等到第二天早上,夜里就开始无意识地哼哼唧唧。等天边刚一闪白,就被丽娘催促着起床了。
“我实是去不了了,你再催我也是没法儿。”彭大壮浑身的骨头架都像是被大磨盘磙子从上到下给碾了一遍,无处不疼,抬胳膊都费劲,索性四仰八叉面朝上躺着,任凭丽娘如何叫他也赖着不起。
院子里彭老爹和彭二壮已经起了,吃完早饭便又要下地。
丽娘心内着急,却也知道不能一味紧逼,于是依着床沿坐下,呜呜咽咽地抹泪儿。
“哎唷,咋了,怎么还哭上了?”彭大壮十分莫名。
“我自打嫁了你,你便是我终身的倚靠。”丽娘边拭泪,边扭头对着彭大壮道,“甭说我爹娘了,我们村里谁不说我有福气能跟了你?你看爹和二弟都去地里农忙,你却窝在家里躲懒,我如何在娘和弟妹面前抬得起头来?”
话说得和软又给足了彭大壮面子,彭大壮自尊心得到空前的满足,成亲之前自己也的确没少说大话,允诺了诸般事宜,又见丽娘说得好不可怜见儿的,彭大壮一咬牙,挣扎着起来了:“我这不是就想多躺会儿么,你去给我盛饭,我吃了便去。”
割麦子与犁地通常是交替进行的,完全得照着老天爷的脸色行事。彭家父子三人轮流负责扛铧口,余下的二人就跟在后头负责铲田埂、锤田埂、上田埂。
犁地是个技术活儿,铧口过处会有大块大块的泥巴从铧口上翻滚而下。每犁一次,就要用耙子耙一遍。耙子所到之处那些被铧口带出来的泥团纷纷碎裂,高处的泥巴匀倒低处。等一张片地耙平了再开始犁第二遭儿,如此反复直到又硬又散的泥土变成糯滋滋的稀泥。
铧口极重,彭大壮扛上肩头不过几秒便“哎呦”叫唤着赶紧摔地上,揉着疼地要脱臼的肩膀,死也不肯抗铧口了,不过剩下的也不轻省。
薅锄从田埂里边儿铲下薄薄的一层,再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锤打,让田埂上的泥土变得紧凑且光滑,之后还要用耙梳拢起柔软的稀泥将田埂糊上一层。铲、锤、上,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更不能偷懒,因为只有这样田里才能留得住水、才能经受住三伏暑天毒日头的考晒。
忙完一圈下来,彭大壮早已经成了个泥人,满鼻腔、满口都是浮尘渣滓,边干边骂自己早上非要逞能干嘛,结果到了家,丽娘早已在院门口候着了,及时递了条帕子给他擦脸,显然这帕子是刚从沁凉的井水里淘洗出来,擦一把脸简直神清气爽,又端了一碗凉茶,沿着喉咙一路畅快至极。面对丽娘的嘘寒问暖,彭大壮男子气概又前所未有得高涨,将憋了一早上的脏话又给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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