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1 / 2)
下头的评论,像是有不少认得这楼主的,时常出现宽慰于他,说些什么门派经营,不得小气,适当花费,量入为出的说法,其中有一回复最积极的,名字很是嚣张,叫什么儿子天下第一的,每次出现,都能气得那楼主又骂上好几楼,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安慰的更多。
向问天心中,憋着的事情向来很多,无论是早年在星云城,或是后来到了门派,都不敢往外泄露思绪,或是写在笔下,只是默默铭记于心,憋久了,人总有倾诉的欲望,他之前,偶尔会偷偷到后山找一断崖大吼大叫,后来灵狐老人在灵兽园发了大火,说后山有人怪叫,影响了灵兽交配,非要把此人找出好好惩罚不成,向问天无法,只得戒了这习惯,要他愈发地憋闷。
这下有了能分享的地方,自是畅所欲言——他已经听师兄们说过,九门签了协定,都不探寻弟子名下小号,他便特地开了个小号,取名叫何恨天,开始洋洋洒洒地编写起了自己的帖子,只是部分条件,必须得模糊,比如什么订婚,就改做已经成婚,入了揽月宗,也没必要把宗门名字写上,其他制度也可以适当调整……一发出去,他便开始紧张地等待起了回复,希望得人认可,一起找人骂骂帖子里的楼主妻子、妻子父亲、关系户长老儿子等。
修真界的闲人很多,网瘾青少中老年人更是不少,有人早就发现了这一分享乐园,最喜欢天天泡在那,及时解答,没一会儿,已经出现了不少的回复,先头几个,还挺和善,安抚着楼主,说且看以后,要他好好地过好日子,到了不知哪一楼,画风就开始歪了。
[所以,楼主的意思是,你和妻子都被大宗门收入门下,因你的资质少差一些,便被抛弃了?作为一个,已经有了三十任道侣的老前辈,在这安慰一下楼主,修真界和凡人界不同,仙子们个个能打,一个赛三,是没有像凡人界一样包办婚姻的,再者,修士的寿命,太长太长了,凡人的怨偶,不过匆匆二三十年就能了结,修士若是不能及时了断,恐怕上千年,都得互相怨怼,因此到了修真后,许多事情不能一概而论,楼主不如看开点,像我一样,总能找到合适的仙子,情投意合,方是好事嘛!]
[楼主恨天一名取得实在是好,你要恨这么些人,不如去恨天算了,其一,修真为何让人了却尘缘?修真界和凡人界全然不同,你怎可拿从前的规矩,往这套?你去找哪个仙子,说说什么三从四德,必打爆你的丹田,送你就医仙做研究。其二,据我所知,现下宗门,哪有什么关系户?若是长老儿子,天生没有资质,不也得送回凡人界生活?人自己的儿子,多照顾点,又有何错?我师傅还照顾我呢,总不得天下都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之人,全然不怪罪他人吧?]
[楼主所诉,我也就觉得你妻子当即和你分开实属不对,可要是没有感情,当断则断,这也是无奈之举,当然,若是楼主生活窘迫,妻子还是该给你些照拂,换地处之,若你同妻子面和心不合,你愿和她相对千年吗?其次,你这师兄,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看你描述,你妻子屡屡找他,他都没有回应,人还要被你恨上,真是无妄之灾!楼主,修真还需修其本心,你的心若改不了,怕是早晚都成隐患。]
向问天几乎红了眼,一个个回复解释,拼尽全力,希望能说服所有回帖的人,他绞尽脑汁,告诉对方,他当年给了妻子家多少好处,却饱受欺凌,当然,这也被驳回了,对方屡屡追问,具体欺凌方式,最后他支支吾吾地说些冷眼对待,虽被安慰,可回帖者也不认为,他应该受其影响。
如果说在林连星方面的吐槽,他还多少找得回场子——毕竟这寄人篱下之苦,还是有不少人能体会,可关于裴明真和裴闹春的吐槽,他几乎是被人问得哑了火。
你的师兄或是长老,有针对过你吗?或是让他人欺压你?没有,他现下是在贡献堂轮值,分红很多,别的门派外门弟子远不能及。
你的师兄现在已经和你和离的妻子走到了一起?再者,难道你们门派有同门分开的道侣不得结合的规矩吗?没有,是林连星一头热,他知道那位裴明真是个刀痴,只知道修炼。
你的师兄,在给你传道受业时,可曾藏私?或是误导于你?要不你怎么说他耽搁了你的进益呢?不,还是没有……他只是怨恨,当年的跳崖之苦,可对方确实是不知情的。
问到最后,所有回帖者几乎都懵了,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所以,你的师兄和他的父亲,又做错了什么,要让你怨恨呢?”
向问天看着自己的回复,在看着那些帖子,忽然茫然了,一直支撑他的信念,隐隐要崩塌。
他这些年来,过得如此痛苦,折磨自己、卧薪尝胆,只为了能做人上人,将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斩于剑下,可现在,竟有人告诉他,他从未被人欺辱过,一切都是他自己心思歪了。
他想要驳斥这观点,可情不自禁地,却要被说服,不论在星云城过得多么屈辱,他起码有吃有喝,受到的是客人礼遇,父母积攒下来的财富虽然上交,可他成长时,没有再受到任何一次虎视眈眈的眼神,遇到揽月宗收徒,城主也没有阻拦,主动要他前来,对他算不得尽善尽美,可也勉强算是承担了责任。
到了揽月宗后,他更是吃喝不足,由于他遇到了不少机缘,偶得了好些功法、天材地宝,过得是如鱼得水,灵兽老人很看重他,教授了不少驭兽秘方,他只等攒够了贡献点,就能去兑换整个灵兽园资质最好的银月白虎,李大海师兄虽然资质不如他,可从未生出什么嫉妒,甚至时不时地还给他一些丹药,他虽然看不惯裴明真,可对方每回,只要有人提问,都悉心解答,还带着外门弟子,一起去过山门外的秘境。
所以,他到底在恨什么呢?
投影在面前的帖子,再度刷新,又有不少人回复,最下头的那条,是这样写的:[修真自修心,修的是何心,看的是何道,你修恨,看到的尽是恨,你修道,恨便无。]
向问天生生吐出一口血,就连前头的玉佩也沾上了,他狰狞地看着,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心海波动,真气乱窜,隐隐有心境碎裂征兆。
……
宗门大比,向来是大事,门派上上下下,尽数开始准备,比斗主要还是看的内门弟子互相争个高低,点到为止,外门弟子则有挑战的机会,挑战获胜或是被其他长老看中,便有机会升入内门。
裴闹春自是坐在主位,静静地看着台下诸多弟子,面上无悲无喜,很是冷静,何书是今日的司仪,他宣布了开始,便问可否有外门弟子想要进行挑战——这简单解释,就是表演赛,大部分外门弟子水平都不算高,很少能撑过太多招式的。
外门弟子人数众多,坐在一起,蠢蠢欲动,互相看着彼此,都有些不太愿意做出头鸟——
“外门弟子向问天,请战裴明真师兄!”一声响,满场惊。
“裴明真应战。”裴明真穿的,是一身红色衣袍,他抱着那柄刀,和刀恍若融为一体。
第76章 修真文里的反派他爹(十六)~(完)
今年的宗门大比, 使用了炼器长老一脉新研发出来的巨型法器,掷于平地之上,即刻而起,四面观众席位斜斜向上, 中间石制高台,方方正正,周有结界。高台使用的材料,是揽月宗外一座小山开采出来的玉石制作而成的, 颜色如皎洁月光,莹莹发亮, 偶尔又如被遮蔽, 失去光彩。
此刻高台之上, 一左一右, 正站着两人,持着武器相对, 居左的那位,穿着的是一身灰色长袍,款式宗门上下都挺熟悉,是炼器堂出售的,耐脏、耐伤、自动修复,这位正是向问天, 这身衣裳,是他特地去换来的,难得的大比, 他希望无论是什么都能和裴明真居于同一起跑线上,包括着装打扮,而他手上拿的是一柄如秋水惊鸿般的长剑,隐隐散发着彻骨寒意,剑身上刻二字:“止杀”,这把止杀剑,是他在秘境时获得的,据说上有万年剑意传承,在宗门里已经过了门路,引来不少人欣羡,向问天长相并不出众,若是非要说,只算得上平平无奇,可他不笑时,身上却有股决绝、凌然地气质,要人下意识地屏住鼻息,汗毛直立。
居右的那位,则是裴明真,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红色长袍,同他那如墨的黑色长发,对比强烈,要人忍不住被吸引眼神,他手上的是一柄粗犷到极致的大刀,粗一看,只觉得刀面上没能打磨锤炼好,粗糙不平,再一看,才会发觉那些粗糙的纹路,隐隐构成了什么玄妙的图案,他从小长相便很俊朗,眉目如画,分明更该使剑,可拿着刀,却要人不觉得突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一刀,一人,仿若融为一体。
“师傅,这把刀和小师弟很相配。”何书站在高台边,忍不住传音给裴闹春,他带着几分感慨,小师弟从小就爱使刀,从短的窄刀、断刀、稍长些的锋利刀刃……只要是师傅宝库里有的刀,他都用过,自从小师弟感悟了刀意后,那些刀便再也不得他心意了,那段时间,素日里懂事的小师弟,也不免变得烦躁,师傅闷不吭声,偷偷出去了好几回,最后和炼器长老一起闭关,经历了整整半年的淬炼,才成了这么一柄朴实无华的大刀。
何书是除却师傅和长老,头一位看到刀出炉的人,那时他忧心忡忡,总觉得这刀和小师弟不太合适,在修真界,大家都讲究的一个仙风道骨,悠然见南山,他们揽月宗虽然不像是寻星门一样,见天地就知道臭美,可小师弟这么俊秀一人,刀起码也得刻个什么游龙火凤,再镶嵌两颗宝石吧?那时何书二话没说,已经开始再暗暗清点自己的库存,准备把他那点压箱底的宝石尽数拿出来,要小师弟挑一挑,结果这想法还没说,就直接被师傅否了。
那时裴闹春只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说了四个:“你不懂他。”
……行吧,你是掌门,又是小师弟的爹,你说我不懂,我就不懂吧,何书那时心中隐隐起了火,那个藏在心里的小人又蹦又跳,高喊了起来——“小师弟小时候明明是我带大的,我还能不懂他吗?他就该用最好看、最好的东西!”当天,他就成了师傅的跟屁虫,生生要跟到师傅送出这把刀为止,他倒要看看,这刀适不适合小师弟,小师弟又喜不喜欢。
结果。
何书满脸悲愤,师傅就单单说了这么一句话:“明真,这是爹特地出去找的材料,和炼器长老一起给你做的刀,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对,就这么短,然后小师弟就登时欢天喜地,接过那倒便爱不释手起来,不过等到试刀的时候,何书倒是真的无话可说,这把刀,就像和裴明真的呼吸都联结在一起,大道至简,重刀无锋,便是如此,果然师傅说的没错,在某种意义上,他并不懂小师弟的刀意。
不过当晚,心情愤愤的何书也还是默默地上了九门论坛,熟门熟路的摸入心魔交流区,发送了帖子:[请诸位道友给个建议,什么样的礼物更适合爱刀的小师弟,在线等,很急。]然后看着下头一列整整齐齐的“刀”,他沉默着关了论坛难得的戒除了……半个时辰的网瘾。
“何书,开始吧。”裴闹春镇定自若,传音给何书,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场内,在小说中,这次比斗的失败,给了裴明真巨大的打击,可即便有这样的记忆,他依旧不觉得慌乱。
其一,他并不认为裴明真会输,这个孩子,这近二十年来,心无旁骛,专心修炼,任何道路,只要一门心思努力走,又有天赋,方法得当,必出成果。其二,就算输了,裴明真也不会被打倒,他已经不是上辈子的那个裴明真了,一场比斗而已,胜证明不了什么,败也证明不了什么。
“比斗正式开始。”何书御剑于空中,朗声宣布,往后飞行,落在了裴闹春的身边。
全场目光集聚之处,便是那宽阔的高台,一红一灰的身影,动了。
向问天想过很多次,在真的站在裴明真面前,他要说些什么——说来挺好笑,可若不想这些,很多憋屈的夜晚,是睡不着的,他想过要放狠话,恶狠狠地告诉裴明真,哪怕你有掌门做爹,也不过尔尔;想过不屑地冷哼,告诉他,别以为得了林连星的青睐,就天下无敌;想过要等大胜之后,一挑眉,居高临下,说句谢谢承让……
可在此刻,面对着裴明真专注的目光,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觉得,若是他说多了闲话,便对不住这高台、这一场公平的比斗、也对不过师兄的刀。
所以,他只是出剑,脚一点地,飞速而上——
来吧,裴明真,师兄,战吧!鹿死谁手,就让我们手中的刀剑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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