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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秀英看着递过来的搪瓷缸,牙一咬,捏着绵绵的鼻子给灌了下去,喃喃道,“绵啊!别怪奶奶,反正咱也傻了,咱就死马当活马医。”

阮志武一拍脑门,“奶,小妹不傻了!”

周秀英嗖的一下子把搪瓷缸给收了回来,一巴掌呼了过去,“你个瓜娃子,不早点说!”,不对,她傻眼了,“你说啥来着?”

周秀英是做惯了农活的,手劲儿很大,一巴掌呼过去,阮志武的胳膊都红了一片,他委屈巴巴的解释,“小妹不傻了!”

周秀英跟老树皮一样的脸上闪过一抹狂喜,难道自家孙女过来那个坎了??

她脑子里面转了转,还好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脑子还灵活,没有任何犹豫把手里的药汤给绵绵灌了下去,喃喃道,“绵绵啊!咱既然不傻了,那就更要喝了,虽然苦点,但是治病啊!”,若是不喝的话,别到时候在烧成了傻子,村子里面就有孩子发高烧,没降下来,最后烧成了傻子的。

阮绵绵眉头蹙的死死的,嘴里苦的不行,喝完后,也不知道周秀英从哪里摸出来了一颗冰糖,顺势塞到了自家孙女嘴里面,那一丝甜意划开后,顺着嗓子滑到了胃里面,甜丝丝的,阮绵绵蹙着的眉毛也慢慢的松开了。

周秀英见阮绵绵的脸色好看了几分,她扬声对着阮志武吩咐道,“去看看志文,怎么还没过来?”,这都过了半个小时了,怎么拖拉机还没有借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阮志文本就瘦的跟麻杆一样的身子,气的浑身发颤,在看到周秀英的时候,顿时有些难受,“奶,光华叔不借咱们拖拉机!”,是他没用。

“什么?”,周秀英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瞧着那动作的麻利劲儿,还真看不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眉毛一竖,“好好说!”

阮志文,“早上小妹落水以后,林书杨那孬货,站在岸上不动弹,由着小妹在河里面挣扎,小妹上来气不过,给了林书杨一巴掌,光华叔就不借咱们拖拉机了。”,林光华是七垭村的大队长,而林书杨是林光华唯一的儿子,“大伯也在场,他一句话都不帮我说。”

瞧着这话说的,阮志文这是不着痕迹的给自家大伯和林家上眼药,阮志文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自家奶奶在家里面的话语权有多重要。

“这王八犊子,糟心的玩意儿,坏良心,人命关天的时候,能这般小心眼吗??”,周秀英捶着胸口骂了好一会,她叹了口气,等回去了在收拾他们。

周秀英看了下自家小孙女,头碰着头对了一下,发现这孩子的烧好像退了一些,她脸上一喜,之前胸口的那一股子郁气也散了不少,对着杜大夫说道,“杜大夫你来看看,这孩子是不是退烧了??”

杜大夫伸过手先是把了下脉,随即又翻开了阮绵绵的眼皮子看了看,最后才摸上额头,他笃定,“瞧着是有退烧的迹象,既然能退烧,那就不用去卫生院了,我待会在给这孩子开两剂药,你带回去给孩子熬了以后灌下去,家里若是还有烧酒的话,直接用烧酒给孩子腋下,前胸后背全部擦一遍,在看看夜里什么反应,若是夜里能退烧,这就算是好了!”

杜大夫也算是看着阮绵绵长大的,小的时候,这孩子多招人稀罕呀!可惜,前几年出了那种事情,这孩子就成了痴傻了,不知道村子里面有多少人觉得惋惜,如今这孩子既然正常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一听这话,周秀英的提着心也跟着放了下来,“我就知道,我们家绵绵是个有福气的!”,她从阮志文手上接过了那一块钱递给了杜大夫,“杜大夫,这是药费,你也别说不收,这一码归一码,等我家国华回来了,我让孩子给你送半斤猪下水过来。”

阮国华是老阮家的老三,也就是阮绵绵的爸爸,不过他在县城副食品公司当门市部经理,这可是一个很有油水的职位,所以手里经常有一些各种票据,他舍不得花钱,那票据就用不上,偶尔会拿一些用不上票据去猪场和杀猪倌那里换一些猪下水来,便宜又实惠。

杜大夫也不客气,直接把钱给收了下来,沉吟片刻,“那猪下水就算了,绵绵才生病,才要好好补一下!”

周秀英听了,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给的还是要给,更何况,她孙女傻了这么多年,这突然变好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顿,晚点她还要去一趟牛棚才好。

等把阮绵绵送到家的时候,周秀英火急火燎的把自家攒着的烧刀子盛了小半碗出来,阮老头子早些年是抗日老兵一走就是很多年,后来就传回来了牺牲的消息,他们老阮家就成了烈士家属,那些年周秀英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几个孩子,熬不过去的时候,就抿着一口烧刀子,火辣辣的烧刀子,烧的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但是疼啊!才知道人是活着在,就这样生生的给熬了下来。

把四个儿子给拉拔着长大,可是也落下了病根,腰疼起来连床都下不来,直到老三媳妇生了阮绵绵以后,迎来了老阮家第一个小孙女,偏巧,阮绵绵出生的时候,后院自留地那一棵老树开花了不说,连带着周秀英的腰痛也从那一天开始,慢慢的好了起来。

后来,周秀英又经常梦到死去的老头子经常给她托梦,让她照顾好家里的小孙女,那可是老阮家的福气!

你说,要是一回两回就算了,周秀英这梦啊,一连做了小半个月,还都是同一个梦,打那以后,就奠定了阮绵绵在老阮家的地位。

周秀英看着烧酒发了下呆,喃喃道,“宝根啊!你在底下可要保佑我们家绵绵好好的,不然我到了底下,也不让你安生。”

周秀英把烧酒给烧热了以后,又将两个臭小子给赶了出去,屋内就她们祖孙两人了,她直接把烧酒泼到了阮绵绵细嫩的背上,用着手掌的粗茧子给慢慢的推开。

不多会,原本白皙的脊背就变的红彤彤一片,周秀英自言自语,“看来那贺老头说的也是对的,往东南方向,跟林家定亲,到时候这痴傻自然会好了。”

第4章

今天早上河边发生的事情,那林书杨可不就在场吗?

而自家小孙女傻了三年了,这突然就变好了,想到这里,周秀英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小孙女傻的这三年,先是老二家的志远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接着打小就福气特别好的小孙女也跟着傻了,在到后来,老四也没了音信,这些年老阮家过的太苦了,如今这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啊!总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

周秀英抹了一把泪,仔细的把床上的被子给扯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给阮绵绵给捂的严实合缝的,这才收起了搪瓷盆子,端着出去,一出屋子,她脸色顿时变了,又变成了平时孩子们害怕的周秀英。

周秀英对着阮志文和阮志武两兄弟交代了一番,“志武,你去屋内看着你妹妹点!”,又解开了腰间的钥匙递给了带着阮志文一块去了厨房,她自己从碗柜的陶罐里面摸了五个鸡蛋出来,“志文,我一会出门一趟!”,顿了顿,她撇了一眼还在东炕上躺着的绵绵,“我若是还没回来,你就在拿着鸡蛋去西屋,在暖炕的桌兜子里面有一包土红糖,你熬了红糖鸡蛋水给绵绵喂下去。”

家里人口多,这精细的吃食都是单独放起来的,鸡蛋放在碗柜,而土红糖则单独放在周秀英住的西屋内。

之所以这样交代,是因为阮志武这憨货,只长个子不长心眼,而阮志文却是心有七窍,一会若是老大家的刁难,这孩子也能应付的过来,临走的时候,周秀英还警告的撇了一眼脖子坤的老长的大儿媳妇刘爱枝,这大儿媳妇好吃懒做不少,还贪嘴和小孩子抢吃的。

交代这俩孩子事情以后,周秀英就火急火燎的出了门子,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问道,“那方谷雨没回来吧?”

方谷雨作为老三媳妇的娘家人,又是这次的插队干部,再加上方谷雨点名道姓的要来老阮家插队,周秀英看在老三媳妇的面子,这才让这插队干部住了进来,哪成想,差点酿成大祸。

也不对!这绵绵能好,这方谷雨在中间也出力不少,不过这一码归一码,算计了她周秀英的孙女,就想这般轻飘飘的当做没发生一样,门都没有。

阮志文重重的点了点头,“奶!没回来,她敢回来,我看到一次打一次。”,当然,是关门放大哥,大哥来打。

周秀英淬了一口,“咱们老阮家不兴男人不许打女人这规矩,你们小妹被欺负了,给我往死里面揍!”

阮志武兴冲冲的把拳头捏的咔嚓响,阮志文补充,“留口气!”

周秀英给了阮志文一个赞赏的眼神,也就老三家的随她,“志武,你听志文的准没错!”,说完,她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记了。”

说完,周秀英就迈着小脚,颠颠的往牛棚跑去,这牛棚住着上面下放下来的人,前些年被狠狠的批..斗过,不过周秀英可没参与,她不是那般没脑子的人,这下放下来的人,有一对夫妻,两人是大学的教授,还有一个是风水先生,也就是他们这里俗称的半仙,要知道搁在以前,这些人可都是在京城的大人物咧!

尤其是那风水先生,关键时刻能救命的,更不用说,肚子里面满是墨水的大学教授,搁在往常,他们这些地里面刨食的农民可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周秀英书读的不多,但是却明白一个道理,这些都是金贵的人,在他们眼里读书多,可不就是金贵人物,不知道往日那金贵人物,怎么成了现在这种被批.斗的坏分子。

这会都到了晌午去了,家家户户土烟囱冒着白烟,周秀英也越发急切起来,步子也迈的更快了,就这走路上还不忘扯了一篮子的猪草打掩护,遇到熟悉的村民问起来,周秀英一句话都给打发了,“我看河边车前草挺好的,给那牛棚送过去,猪长肥了,咱们过年的时候,保不准就能多分二两肉!”

旁人一听,夸赞,“这周秀英不管什么时候,思想觉悟可都是顶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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