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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声乐刚好奏完,随着最后一声琵琶声尽,保和殿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听闲云接下来要说的话。

“回淑妃娘娘,”闲云恭敬道:“柳昭仪所着的裙裳上绘有山茶花,众所周知,我家杨妃娘娘闺名唤作杨薮春,山茶的别名,正是薮春。她平时就对杨妃娘娘颇为不敬,今日又着这身衣裳跳舞,根本不把娘娘放在眼里。柳昭仪不知尊卑,不懂礼数,岂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信口雌黄!”柳昭仪气得瞪眼,“皇上,”她盈盈拜倒,双目缓缓沁出水泽,对着箫白泽委屈道:“您得为臣妾做主,重重惩罚这个胡说的婢子!”

闲云跪地磕头,弓着身子辩解道:“皇上明鉴,奴婢不过是个宫女,人微言轻,怎敢信口雌黄,泼脏水在昭仪娘娘身上。昭仪娘娘所作所为宫里的人都看得到,奴婢原以为柳昭仪只是在口舌上不敬我们家杨妃娘娘,不曾想,她竟变本加厉,当众用这种法子侮辱娘娘。”

啧啧啧,好戏来了,林桑青挪挪身子,好让自个儿以最舒服的状态观赏这出戏。柳昭仪这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啊,原本只要她不吱声,放过闲云一马,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她揪着闲云不放,还要问东问西、刨根问底,终于,一步一步把自己问到了悬崖边上。

委实有意思。

方才柳昭仪逞口舌之快,明里暗里挤兑杨妃倒是没什么,顶多算多管闲事,可是眼下她正穿着山茶花舞裳,这是实打实的石锤,辩驳不得。

淑妃冷冷瞥一眼柳昭仪,火上浇油道:“何须他人来看,本宫自是清楚她的所作所为,自打当了昭仪之后,柳妹妹可扬眉吐气了,再也不把我们放在眼中,尊卑之谈她已然忘到了脑门后头。”

从说话的语气来看,淑妃应当十分看不惯柳昭仪近来的所作所为,她忍了有一段时日,今儿个总算找到了机会发泄。

不与她人过多纠缠,柳昭仪跪地凄婉道:“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杨妃姐姐的闺名是什么,臣妾只是看这块衣裳料子好看,所以才拿它做了舞裳,臣妾无心的啊。”

夜灯晃动,箫白泽垂首不语,明黄色的帝王常服上不见一丝褶皱,额前碎发纷扰,不知在想什么。

从盘子里择块西瓜来吃,林桑青嘟着嘴吐出西瓜子,她默默地想,内廷司的人再没眼珠子,也该晓得避讳杨妃的名字,不会拿出这样一块有争议性的衣服料子让妃嫔们选择。柳昭仪平日里是嚣张跋扈了些,可她再没脑子,也决计不会糊涂到此种田地,敢故意穿与杨妃名讳相撞的衣裳。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怕有人买通了内廷司里的人,故意掺了这块料子进去,不论最后谁挑了这块料子,做这件事的人都稳赚不赔。

她仍记得,当时山茶花布料旁边都是颜色素净的苏绣料子,那一圈只有它的颜色最鲜艳,也正因如此,她才会一眼看到它。

那么,布下这个局的是谁?淑妃?还是看上去与世无争的杨妃?亦或是其他位分低微的妃嫔?

林桑青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沙瓤的西瓜挺甜的。

她正美滋滋地品尝沙瓤西瓜的味道,跪在地上神色凄婉的柳昭仪猛然转面向她,面露憎恶道:“我想起来了,林桑青,你好深重的心思!我便说你为何轻而易举的将那块料子让给我,而今想来定是故意为之,为了陷害我,你真是不择手段!”

“啥?”一下子从看热闹的变成当事人,林桑青一时无法接受,柳昭仪这盆脏水泼的莫名其妙,她怎么故意为之了,她怎么不择手段了?

坐得最高的箫白泽抬起头,抚摸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看向她,暗黑色的眸子里波澜不惊,让人看不透。

拿起搁在桌子上的手帕,林桑青擦擦嘴角的西瓜汁,无辜地辩驳道:“同我有何干系,我刚入宫没多久,连自个儿宫里的人都认不全,又怎会晓得杨妃娘娘的名讳?”

别说,她还真晓得杨妃叫什么,不过她没读多少书,只知道山茶花长什么样子,却不知山茶花别名薮春。

愤愤看她一眼,柳昭仪转过头去,又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皇上,臣妾真的不知情,全是林昭仪栽秧嫁祸。她父亲与我父亲不和,她又嫉妒我近来得宠,所以设了这个局来害我。皇上明鉴,臣妾是冤枉的!”

平白无故被安了栽秧嫁祸的罪名,给谁都不乐意,林桑青不与人争,可若有人试图泼脏水在她身上,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她正打算发扬她娘的伟大精神,亲自下场撕柳昭仪,站在她身后的枫栎突然“咕咚”跪倒,向着箫白泽所在的方向磕了个头,口齿清晰道:“皇上,奴婢可以为我家昭仪娘娘作证,这块料子哪是昭仪娘娘让给柳昭仪的,分明是她自己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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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醉了醉了

殿内诸人没料到会有人中途插话,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怔怔听她说下去,“原本我家娘娘先看上的这块衣料,柳昭仪却唆使身侧的宫女夺了去,娘娘仁慈,不与她计较,谁知她今日竟说出这样颠倒是非的假话!”

柳昭仪恨的磨牙,“你是林昭仪宫里的婢子,自然要向着她说话,你作的证有几分可信度?”

枫栎跪在地上,不卑不亢道:“奴婢敢为方才说的话盟誓,若有一句假话,定当遭受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翻身,昭仪娘娘您敢盟誓吗?”

愤愤地咬紧嘴唇,柳昭仪拿娇媚的狐狸眼狠瞪枫栎,若眼神能杀人,枫栎早在她的眼底死了八百次来次了。

慢吞吞放下啃了一半的西瓜,林桑青暗暗想,枫栎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儿,可谓是审时度势的一把好手,晓得什么时候推波助澜最为有效。拿帕子擦着黏哒哒的手心,她故意叹气道:“哎,看来这好人不能做,心仪的料子被硬生生夺走不说,还要反过来被泼一身脏水,被冤枉成栽秧嫁祸。”

将项背重新挺直,睫毛轻轻垂落,长吁短叹道:“吃一堑长一智,往后我还是学着凶狠一点吧,可不能再做滥好人了。”

柳昭仪低垂着头颅不言不语,仰仗她素日里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殿中几乎没有人帮她说话,今日这一难,她是渡不过去了。

箫白泽一声不吭,只转着拇指上那枚成色上好的玉扳指,似乎在思忖如何处置柳昭仪。

一派静寂中,杨妃突然立身站起,米黄色宫装衬得她眉眼温柔,气质像极了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语气和缓道:“皇上,柳昭仪年岁尚小,偶尔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也可以原谅,请皇上念在她初次犯错的份儿上从轻责罚。宫里已安静许久,万万别因臣妾的缘故而生出波澜,臣妾不愿如此,也不想如此。”

柳昭仪猛地抬起头,发髻间插着的铜雀钗剧烈晃动,发出清晰的“咣咣”声,许是震惊杨妃居然会替她说话,她有一瞬意外,反应过来后,又盯着箫白泽泫然欲泣道:“皇上……”

今夜饮了许多酒水,箫白泽已显现出薄醉的样子,苍白的脸颊上浮上些许血色,那是酝酿的醉意。良久,他宣读了对柳昭仪的惩罚,“罚俸三个月,禁足半个月。”重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又补充道:“内廷司掌事的如今是谁?换掉他,让有眼珠子的人上去。”

柳昭仪颓然跌坐在地上,想到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又不紧不慢地改为跪坐,恭谨地扣头谢恩。

皇上的话便是懿旨,立即有人带她下去了,殿内的气氛转而低迷,众人皆沉浸在这场突生的变故中。

捏起剩下的半拉西瓜,张嘴啃一口,林桑青垂眸想,柳昭仪犯下的是大不敬之罪,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全看被冒犯的人如何表态。

罚奉三个月,禁足半个月,说来算是从轻责罚了。不知箫白泽是敬重杨妃,充分听取她的意见,还是看在柳尚书的面子上,暂不敢从重责罚柳昭仪。

出了方才这档子事,殿内诸人皆不敢大声喧哗,万籁俱寂中,面容娇俏甜美的淑妃揉一揉华丽丝绸宫装,冲箫白泽甜甜笑道:“表哥醉了,不若去我宫里安歇吧,我新买了一味香,闻着甚是消乏解累。”

站在事外人的角度上,林桑青觉得,箫白泽挺可怜的,自然,这话属实大逆不道,不能让他人知道。

做了皇上又怎么样,今儿个是他的时辰,一年只有这么一次,按理说应当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度过,可这些麻烦的女人非要生出是非,让他在生辰之日也不得安生。

她又忍不住想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了。

桃花眼在殿中巡游一遭,落在淑妃身上,箫白泽说了一个字:“你……”

淑妃露齿甜笑,“臣妾在此,皇上要摆驾淑华宫吗?”

踉跄起身,箫白泽抬手按摩眉心道:“我去繁光宫。”

“呱。”手里剩下的小半个瓜掉在地上,霎时跌的四分五裂,连全尸都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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