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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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衣长宁是为他自己遮丑,莫沙云不信。一则事情岂会那么凑巧?二则娴郡主的夫婿,襄国公府的隐形世子,哪里需要不顾羽毛捞这一点儿蝇头小利?

城南别馆。

谢茂沉沉卧在榻上,隔帘放着一座冰山,宫人正轻轻摇扇,挥去室内暑热。

他一向睡眠好,轻易不会被惊动。此时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看着身边空荡荡的铺褥,想起衣飞石大约是心中不安,连夜清查安防漏洞去了。

陌途别馆,爱人不在身边,谢茂深觉无趣。眼看着离天亮还早,他翻了身,打算继续睡。

才刚刚侧卧着合上眼,谢茂就突然想起,上一回突然惊醒,他看见衣飞石偷偷地哭,再上一回突然惊醒,恰好捉住了潜入帝寝偷偷窥探他的衣飞石。

谢茂心中一动,披衣下榻。月光从窗外映入,屋内影影绰绰地飘着银光。

他没在屋内找到衣飞石,推开窗户往外看,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廊下专注认真守岗的羽林卫,两个太极殿带来的宫人,提着一盏小灯,正在悄悄打双陆消遣漫长的守夜时光。

——谢茂当然信任衣飞石,信任羽林卫,不过,此行出门没有带御前侍卫,他就带了几个太极殿的宫人与羽林卫共同值守。确有互相监督的意思,也是为了保全。真出了什么事,互为佐证,就不会落入无法自辩的困局。

他忍不住失笑,看来是想多了。

正要阖上窗户上榻继续睡觉,门外服侍的宫人提灯进来:“听圣人吩咐。”

“不必了。”

“圣人……”

“何事?”谢茂很奇怪,太极殿的宫人都很规矩,哪有半夜找他说事的?

秦筝是近年新选入宫的内侍,跟着银雷学规矩服侍,银雷师傅交代得最多的一条,就是襄国公的事没一件是小事,顶顶上心,绝不会错。他鼓起勇气拦住要回去睡觉的皇帝,尽量保持声音不颤:“公爷在外院候着,劝不进来。”

果然银雷师傅说得对!秦筝话音刚落,就看见皇帝倏地停步,转身就朝外边去了。

四岸县从一开始也没想过接待比知府更大的官儿,城南别馆规制不高,屋舍也没有多少间。谢茂住的地方庭前就不甚开阔,穿了过堂再往前,就是秦筝所说的外院。地方也不很大,廊下悬着灯笼,守着护卫的羽林卫,庭前一个熟悉挺拔的身影安安静静地跪着,不知道多久了。

见皇帝一身寝衣急匆匆地出来,所有人都惊住了,仓惶屈膝施礼。

衣飞石也很意外:“陛下,您怎么……”

目光落在了跟在谢茂背后的秦筝身上,衣飞石微微皱眉。

他才回来跪下一会儿。之所以选择在外院不进去,就是不想把皇帝惊动了。哪晓得这小内侍胆大包天,皇帝在睡觉,他居然也敢把皇帝吵起来?

“你又和朕置气。快起来,朕给你准备了青草汤,喝一碗就睡了。”

谢茂在众人面前给足了衣飞石面子,丝毫不提县衙被烧之事,只说二人吵嘴。

衣飞石惭愧又难过。这么多年前了,皇帝对他是一年比一年脾气更软和。从前办错了差事,皇帝虽也一定会替他遮掩住,可私底下怎么也要质问两句,说不得还要罚跪。如今连问都不问了,一味护着。

他默默起身跟着谢茂回了内院。

青草汤当然是没有的,谢茂喜欢喝,衣飞石就喝不惯,一股煮熟的生草味儿,与谢茂相识之初被强摁着赏了几年,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宫人就不再替他准备了。

谢茂端了茶窑里的橄榄茶给他,叫秦筝来给他解了衣裳透气。

因出来得简朴,服侍的宫人少,谢茂坐在衣飞石身边,亲自拿起扇子轻轻摇着,给衣飞石解暑:“这地儿热得不行,松快松快,洗浴一番就凉快了。”

衣飞石一身武艺寒暑不侵,之所以憋出一身汗,全是给衣长宁气的。

论公,衣长宁是羽林卫校尉,论私,衣长宁是他亲自教出来的。一旦衣长宁坏了事,于公于私,衣飞石都脱不开干系。被自己教养了十年的嗣子狠捅一刀,这一个闷亏吃下去,衣飞石连冤枉都不敢喊。

衣长宁还指望着他帮忙遮掩,要他“借一步说话”,衣飞石想着心都痛——这孩子怎么这样了?

这些年皇帝对衣飞石极其恩宠,但凡是衣飞石有好感的人,皇帝都要赏出身,着力提拔,与衣飞石沾亲带故的就更不必提了,只要不是犯了谋逆的罪过,在京城简直就是能横着走。

这样的恩宠让衣飞石战战兢兢,越发小心谨慎,从不敢侍宠行凶,更不敢以公渔私。

因为他很清楚,他哪怕做的事情再出格,皇帝也容得下他!

皇帝不肯给他画圈,他就必须自守。他给自己划了线,从不肯越雷池一步。

他这样勤谨忠诚守了十多年,除了当年因黎王之事行差踏错,此后再没有任何能让皇帝挑剔的地方,若说规矩,他比所有人都规矩。皇帝越宠他,他就越规矩。

他认真教养衣长宁,一则是为了长兄遗愿,想让侄儿成材成器,有个好前程,二则也是衣长宁做人规矩,学得了他几分本事,他很愿意给皇帝再留几个可用的人才。如今衣长宁出门当差就坏了事,衣飞石又气又恨又羞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说。

——倘若不是看他的情面,衣长宁没资格娶谢娴,也不会进羽林卫,更不会得到随侍皇帝微服出游的机会。换句话说,衣长宁若不是他的侄儿,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情报准确地烧了县衙。

谢茂也不需要他怎么说。能让衣飞石羞窘成这样,犯事的还能是谁?

“多大的事儿?看把你急得。”谢茂拿着扇子在他面前扑了一股风,笑道,“旁人惹了这事儿犯的是国法,他小人家坏了事就是家务。叫孩子来问一问就是了,你急成这样,还怕朕把他怎么样么?”

衣飞石早几年就请衣尚予开了祠堂,把衣长宁过继到他名下,只是碍于谢茂早年反对,没能在朝廷礼法上为衣长宁请封世子。这些年谢茂改了主意,正经把衣长宁当衣飞石的儿子看待——小衣的儿子,那是普通人么?惹多大的事出来,谢茂也只认为他是小孩儿顽皮。

为了让衣飞石安心,谢茂吩咐秦筝:“去把往盐政总督衙门送信的人马追回来。”

衣飞石愕然道:“陛下?!”又喝止秦筝,“慢着!”

谢茂轻轻给他摇扇,说道:“看看,又着急。朕若叫人去问了,岂不是把长宁遮着的事儿都掀开了?你先叫长宁来,问问是怎么回事。若他真是有难处,朕做皇父的岂能不周全他?”

这活脱脱的护短狂魔昏君脸,刺得衣飞石心尖一跳一跳的,脑门儿都生疼。

谢茂自称“皇父”,衣飞石可不会误会皇帝算的是谢娴那边的辈分,平时谢茂就喜欢和他打趣,私底下就说衣长宁是“咱们儿子”。皇三子谢沃、皇四子谢泽都已经纳妃生子,怎么不见皇帝带着他们和小皇孙微服来见太后?——衣长宁这就是隐形的皇嗣待遇。

“此事陛下不能周全他。”

衣飞石拿走谢茂手里不住扑扇的扇子,突然又觉得自己太过无礼,转头给谢茂扇风,“臣已经把他押下了。先叫他反省一夜,明日臣再使人去问他。旁人口供怎么来的,他也一样。”

言下之意,若衣长宁敢犟嘴继续遮掩,照样给衣长宁上刑。

“岂有你这样问口供的?他若随口招认了,岂不是平白冒险烧了一回县衙?你告诉他,朕已经拿到证据了,他当然就不犟嘴老实答话了。你就是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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