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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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晓得衣飞石来得这么早,徐阳骏目光犀利,比几个揽客的闲汉更早一步看见衣飞石。

他也顾不得去找楼梯,翻身就从二楼走瓦而下,惹来背后一阵惊呼尖叫。嘈杂声中,徐阳骏利索地单膝点地跪了下去,激动地喊:“少主!”

衣飞石青衫素巾,手里拿着折扇,大约是想低调些来酒楼,就扮了个书生。

他乔装改扮的本事远非皇帝能比,一身英气说收敛就收敛,然而,大约是他见的书生少,见的内阁大臣多,养移体,居移气,学起来倒有几分顶级文宗的风范。这会儿跟前啪唧跪了个身高八尺的大汉,满楼子的人都探头看热闹,他也忍不住笑:“你起来吧,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这里是坐不住了。”

徐阳骏满脸激动地望着他,还伸手抱他大腿,眼角含泪:“少主,属下久不见您尊面,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衣飞石知道他是个肚里没墨水的憨货,心中只有无奈。

旁边孙崇噗就笑了,打趣道:“哟,徐憨,您最近读经了这是?长进了不是?”

徐阳骏抱着衣飞石大腿不放,啐了孙崇一口:“给老子爬!”

“行了,你起来吧,咱们换个地方坐。”衣飞石道。

徐阳骏就叫守在酒楼门口的亲兵留下把账会了,自己拍拍膝盖爬起来,乐滋滋地在前边引路,说:“要不咱们去城西的天惠楼,那可是八大名楼之首!少主,哎,您还是走着来的呀?来,骑属下的马,属下给您牵马……”

衣飞石才想说不必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就是,突然看见前面当街砍人!

三凤楼本不是临街打开,出了门廊才是街坊。这会儿衣飞石才出门来,就看见长街上有人拿着菜刀追砍一个书生。那书生长手长脚个儿很高,穿着国子监监生夏衫,瘦得就似竹竿撑着衣裳。他狼狈地东窜西逃,手脚也不甚灵活,眼看就要被菜刀砍中——

衣飞石身边的侍卫都救援不及,唯有衣飞石身负箭术九说绝技,右手食指轻轻一扣,状若拉弓,再将指尖放开,无声无息间,就有一缕不可捉摸的灵犀飞射而出。

手持菜刀的恶汉霎时间浑身一僵,就像是被苍鹰盯紧的毒蛇,竟把手中菜刀都吓掉了。

那书生见恶汉无缘无故丢了菜刀,居然不着急跑,反而冲了出来飞快地捡起菜刀,冲那恶汉比划道:“你来呀,朗朗乾坤昭昭天日,你一个欺行霸市的流氓倒逞起威风来!我今正告于你,你……快把勒索刘婆婆、王三嫂、齐叟他们的银子还来!否则,我就带你去见官!”

原来是个书生在行侠仗义。衣飞石听了颇觉有趣,然而他时间有限,吩咐孙崇道:“你差人去问一问,若是那凶人无礼,就帮那书生把银子讨回来,别叫他吃亏。”

他正要上马,突然听见那恶汉咒骂道:“李得意你个王八羔子,少给老子放气……”

后面的污言秽语已经入不了衣飞石的耳了,他听见“李得意”这个名字,瞬间就想起当年在陈地长青城,死在妙音坊之前的那位锦衣卫。

那个为谢朝潜入陈朝十多年,拼死送出情报,只剩下三个月寿命,打算回家看看儿子的锦衣卫,李三十。李三十当然没能顺利回老家。他为了替卫戍军校尉张岂桢收拾善后,奉命假扮成陈地诸色府奸细,被不知情的衣飞石抓住之后,死在了妙音坊前。

皇帝曾交代要对李三十的后代着意关照,这件事不止黎王谢范用心,衣飞石也很上心。

所以,衣飞石知道,李三十的儿子目前正在京城国子监读书。

那个不幸又幸运的书生,他的名字很有趣,就叫李得意。

衣飞石改了主意,他亲自走上前,问道:“究竟何事不平?我可为二位做个仲裁。”

无非是个恶汉欺行霸市,书生路见不平的故事。孙崇那是镇日管着军中恶霸的祖宗,收拾个欺软怕硬的市井流氓不费吹灰之力。三两下就敲得那恶汉嗷嗷大叫求饶,见衣飞石对那书生很礼遇,孙崇差遣几个同样乔装改扮的羽林卫,把恶汉拎到一旁好好“讲道理”去了。

“多蒙老爷相助!此等恶棍委实太可恶了!”李得意年纪比衣飞石还大些,然而,观衣飞石气度风范都不似常人,身边还带着豪奴随扈,他也不敢称兄台,直接就是“老爷”了。

“在下石飞。敢请教贵姓台甫?”衣这个姓氏非常罕见,至少京城还未见第二家,衣飞石既然乔装出来,当然就不会用本名本姓。

“不敢,贱姓李,李得意。”李得意躬身作揖,又转头看那恶汉。

衣飞石笑了笑,孙崇会意转身过去,没多会儿就把恶汉的钱袋子搜了出来,交给李得意手中:“这银子李兄拿去给苦主分了吧。这人自有我家人与他‘讲道理’,必不会再找李兄晦气。”

李得意看了他好几眼,突然问:“你也是我爹的同袍?”

衣飞石愣了愣。

“我看您这年纪,倒不大像……莫不是我爹的上官?”李得意恍然大悟。

“自从那年卫戍军的张校尉来过后,我就没撞见过难事。哎,大人呐,你们也太关照我了!”

“我不是读书的材料,考举人吧,考不上。张世兄就给我想辙,弄了个国子监的位置。我说我没银子来京城读书,想去学一门手艺,学政大人还专门给我送了几袋子廪米,另外五十两银子,叫我来京城读书,必有前程。”

“路上遇见水匪,刚好就有官兵来缉盗,打尖遇到黑店,又有路过的大官来抓贼。”

“大人,在下看您这样也像是能做主的,要不就跟大伙儿说说,别天天跟着我了?”

他认真地说:“我爹替朝廷办事,年年也有饷银。他是为保家安民所死,朝廷也有治丧银子发放,我李得意区区一个小民,受此厚待,也太……”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衣飞石才知道,只怕张岂桢是心存歉意,所以一直派人偷偷跟着李得意,随行保护。

张岂桢如此公器私用,自然是不对。可是,衣飞石想起那年寒冬,被不知情的自己扒光了衣裳死得无比屈辱的锦衣卫,也是满心唏嘘。

“我知道了。”衣飞石看着他瘦高的身形,问道,“生活艰难吗?为何如此削瘦?”

李得意挠挠头,苦笑道:“我能考个秀才就顶天了,去了国子监……”

谢朝国子监治学严谨,诸生旬月都有考试,考得好的自然记档表扬,还会发福利,考得不好的多半还要挨板子。像李得意这样滥竽充数的混了进去,可不得日日愁苦、日渐消瘦吗?

衣飞石心中好笑,已然决定把他救出苦海,问道:“你想学什么手艺?”

“赚钱的手艺!”李得意脱口而出。

“这样吧,待会我叫我这家人随你归家,认认门头。你以后想学什么手艺,都跟他说。必然给你办妥。若有事叫他来找我。”衣飞石忍笑想了想,还是把身上的挂配摘了下来,“若有急事,也可以直接来襄国公府找我。”

李得意高兴地接了挂配,再三拜谢。一直到衣飞石都上马走了,他才一拍脑袋:“襄国公府?”

——那可不是灭了陈朝的襄国公,衣飞石,小衣督帅啊?!

衣飞石与徐阳骏也没有走远,寻了个清静的茶寮子包下,侍卫守在外边。

“少主,多日不见,您真是精神极了。”

徐阳骏哈着腰给衣飞石分茶果子,拍马屁拍得极其蹩脚。衣飞石这些年被皇帝养叼了嘴,外头的粗茶真是喝不下去,他要喝炊沸的山泉水,徐阳骏又立马爬起来给他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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