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2 / 2)
所幸仍有三个侍卫不肯铤而走险,险要之际替了衣飞琥一命,再有黑发狄人族的女力士迅速回防护持,福熙班的人头犬、人头猴舍命保护,谢团儿三人方才匆匆忙忙逃了出来。就地埋葬几位忠仆义士之后,谢团儿不曾在县衙等候京中来人,直接杀到了黎州寻了当年贱卖人头犬的严妈妈。
如今的黎州守备将军徐阳骏乃衣家旧部,守备将军的位置全仗衣飞石运作。
衣飞琥拿着二哥赠予的短剑上门,徐阳骏二话不说就调了四百九十九个守备军去抄家捉人——若非镇乱、平叛之事,守备衙门私自调遣五百以上守备军,罪同谋逆。所以,徐阳骏就少调了一个人。
有守备将军相助,收拾势力盘根错节的严妈妈就似快刀斩乱麻。
所以,回京之后,衣飞琥带着弟弟与谢团儿直奔襄国公府,求的就是自家二哥。
在他心目中,父帅虽名满天下,却很少关心庶民闲事,二哥聪明厉害又体察下情,如今衣家旧部的安置多半都有二哥运作出力。二哥这样有本事有能力还好说话,不求二哥去求爹?他又不傻!
太后看完侍卫的口供,感慨的只是谢团儿远走天涯的薄情,并未太在意贩人之事。
贩人罪重,杀人罪重不重?按大谢律,杀人者死。不是照样年年月月都有人杀人?什么把天底下所有的人贩子都收拾了,那是小孩儿才有的天真。
谢茂顺手撂了供词,说道:“他们在祖州、黎州都闹出恁大动静,六哥也该听信儿回京了。”
太后沉默片刻,说:“这孩子我教不了,谢范回来了,叫他把团儿领回黎王府吧。”
若是谢团儿离宫,离嗣女之位就更远了一步,衣飞石当然乐见其成。不过,他觉得皇帝不会答应。
果然谢茂赔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若在宫中出嫁,更显得尊贵几分。”
谢茂所说的这尊佛是谁?似乎是指衣尚予,可太后宁愿多看顾衣飞石一些。她心想,皇帝与飞石都绝了嗣,皇帝自然选宗室子为嗣,团儿与衣飞珀多生几个孩子,倒是可以过继一个给飞石承继香火。
看见固执霸道的儿子,太后心里就叹气,自己不要妇人,也不许飞石娶妇,这丧德行的冤孽!
“也罢了,她父王镇日事忙,母妃又常年不理事,叫她回府也是可怜。”太后说。
衣飞石膝上还带着跪肿的伤,哪里敢当面拆台?
哪怕他特别想暗示太后“别给我家面子”,赶紧地让那倒霉孩子回家去,这会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端着茶碗,含笑坐在绣墩上,假装自己是个会呼吸的摆件儿。
太后想了想,又说道:“她一天天地大了,我精力大不如前,没法儿时时看着她。我想着,不若叫黎阁老家的姑娘进宫来,带着三个女孩儿读读书,做做游戏,好过叫她一天天疯跑的正经。”
“黎簪云?”
谢茂还记得这个女臣,她是阁臣黎洵的女儿,贞娴恭敬,才思敏捷,很得太后喜爱。
那日太后带着她和钱八娘到太极殿拜谒皇帝,及时交割了政务。钱八娘隐有恋栈之色,黎簪云则一丝不苟、轻言细语地向谢茂简说详述,给谢茂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哪怕谢茂是个弯的,遇见黎簪云这样宛如一朵轻云般恬淡妥帖的女子,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怕是管不住团儿?”谢茂道。
立谢团儿做皇帝,立谢团儿与衣飞珀的孩子做皇帝,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若是换了从前,谢茂就让龙幼株带着谢团儿去收拾“满天下”的人贩子了,拿拐带妇孺的人贩做练手,事成了可得妇孺之心朝野之望,事不成也卷不起什么波澜。一旦谢团儿和听事司碰在一起,以后龙幼株入朝,谢团儿也可顺势观政——龙幼株在前面顶住疾风暴雨,谢团儿的压力就小得多了。
现在他改了主意,不欲扶立谢团儿为嗣皇帝,那么,谢团儿就不必要那么出风头了。
甚至他也不希望谢团儿见识太多手段强横的女子,养成唯我独尊的霸性。作为嗣皇帝的母亲,她只要足够尊贵得体,有适当的锋芒凌于众宗室子女之上,功成即可身退。
有内阁大臣的千金贵女做老师,既给谢团儿在内阁结了一份善缘,又不至于让她锋芒毕露。
这是个极其符合谢茂如今盘算的提议。
衣飞石都笑不出来了。太后这建议简直是歪打正着,这世上名门淑女何其多也?为何偏偏要找内阁大臣的女儿来当郡主的老师?真不用这么给衣家面子!我们家只要个赤脚郡主做媳妇就行了!
太后认真考虑了皇帝的疑虑,又见衣飞石低头不语,便以为衣飞石也不看好此事。
毕竟黎簪云乃寡居之妇,总显得不那么吉利。太后开明不在乎这个,谢团儿以后要嫁给衣家幼子做妻室,如今衣家这个情状,只怕她以后就是衣家冢妇,找个寡妇做谢团儿的老师,夫家顾忌也不奇怪——万一把谢团儿带晦气了,嫁过去就把衣飞珀克死了,衣尚予不得疯了啊?
她如今正是偏心衣飞石的时候,衣飞石既然不乐意,她就给了面子就此打住:“再议吧。”
谢茂惊呆了。
衣飞石也惊讶地望着她。
“你这两个弟弟就留在长信宫休养几日吧,没得见你这么狠的,见面先打断腿。”太后没说如何处置谢团儿,只宽慰衣飞石,“自家孩子自家知道,此事都是团儿作妖,还得多谢飞琥把她哄了回来。世上再没有不淘气的孩子,做错了事,打两下手心也就是了,以后别这样伤筋动骨了。”
“臣遵旨。”衣飞石忙起身领训。
眼见太后岔开话题就过去了,谢茂改口道:“阿娘觉得黎簪云好,就叫她进宫来一试。绵绵、娴儿也是要读书的,管不住团儿再说——说不准她就管住了呢?”
谢茂从不是颠三倒四的性子,这回马上就改口,太后更加惊讶了。她看了儿子一眼,再看看衣飞石,觉得这两个似乎有点……暗潮涌动?
这会儿时候还早,太后留谢茂、衣飞石一起用了早膳。
临走时,太后叫衣飞石去看看两个弟弟,单独留了皇帝叮嘱:“有话好好说,不许再罚人家跪了。他这样人品才华甘愿雌伏,为了你连子嗣也绝了,再欺负人家可说不过去。”
谢茂这会儿正牙根痒痒,罚跪?他正想回了太极殿狠狠打衣飞石屁股两下。这蔫坏的东西,当面就敢弄鬼,险些就把团儿的老师弄没了——倒不是他为了谢团儿和衣飞石别苗头,一百个谢团儿也不及衣飞石一根头发丝。惹得他手痒的是,衣飞石这是打定主意要和他拧着来,太后面前都敢截他的胡。
“看您说的,朕岂是那样气量狭小的昏君?”谢茂笑得假惺惺的。
辞别太后之后,二人乘车一同回了太极殿。
衣飞石膝上有伤,又固执不肯僭越,谢茂来长信宫时就坐了车,并未使用御辇。
衣飞石毕竟自幼习武打熬得一身好筋骨,就算膝盖肿了也行动自如。谢茂却像扶着残废一样搀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闹得衣飞石也紧张了起来,走路都险些顺拐。谢茂把他扶进太极殿坐好,叫朱雨来亲自服侍他卷起裤管,察看伤势,衣飞石满身药酒味儿,膝上肿痕斑斑,看着就挺惨。
谢茂心疼不已,问他疼不疼,胀不胀,哪里不舒服……
衣飞石真不觉得有什么,一一答应了,只说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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