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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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没好气地暴怒式示好,衣飞石已经很习惯了,闻言也不必赵从贵来扶,自己就爬起来一溜烟窜近马车,才要再施礼,谢茂就死死拽住了他的肩膀,盯着他涂着淡褐色药膏、依旧鞭痕鲜明的脸颊,呼吸变得极其深长。

年轻的衣飞石脸上还有一点儿青涩的圆润,去西北一年,脸上的轮廓就逐渐收紧,显出了几分锋锐的英姿。这一道鞭痕印在他精巧的脸上,就变得尤其地触目惊心。

谢茂突然抽出袖中匕首,猛地刺向衣飞石咽喉!

他动作很突兀,手速竟然快得惊人。

衣飞石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寸。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回避时,身体已重新弹了回去,极有控制力地将咽喉要害重新放回了皇帝的匕首之下。

——他能躲得过去,但是,他不能躲。

匕首的锋芒贴着咽喉皮肤冰冷地停下,衣飞石后知后觉地想,原来陛下的手如此沉稳。

这么快的手,这么精准的刺戳。倘若没有经过无数次的苦练,绝不可能做到。

“这不是会躲吗?”

谢茂气急败坏地捏着他的下巴,很用力,又尽量不牵扯他脸颊上的鞭痕。

衣飞石被捏得下颌生疼,一动也不敢动。皇帝的匕首还抵在他咽喉上。他低垂下眼睑,小声说:“这不是……也没敢躲么?阿娘的鞭子,陛下的匕首,臣、臣都不敢……”

谢茂被他一句话噎得,偏偏衣飞石确实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将要害送了回来。

他反过匕首刀柄,在衣飞石肩上狠狠捶了一下,恨恨地问:“那日朕是怎么说的?”

“……罚两箱宝石,还给陛下。”衣飞石很老实。

“嗬,这是在西北捞着钱儿了是吧?两箱子宝石不在话下,说给就给。”谢茂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几遍,心里还是气得不行。

可是,这世道孝道太重,一味责怪衣飞石在长公主跟前无法自保,他又哪里舍得?

衣飞石小声说:“臣没有。自去了西北,臣穷着呢。”

他说的也是真话。去前线捞钱,那是一线战队才有的油水,他一直在襄州跟着衣飞金坐镇中枢,不止没钱捞,反而上上下下打点了不少钱出去。往日衣尚予主事,他有事没事都去亲爹那里抠银子,现在当家掌柜成了大哥,他抠起来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了,一直在花老本儿。

谢茂显然也知道衣飞石的近况,亲耳听见心上人哭穷,他都顾不上生气了,话题一路跑偏:“至于这么可怜么?才有几个皇庄进项还好,回去朕让赵从贵悄悄拨给你。”

不是教训我么?这就……给庄子了?衣飞石被皇帝这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窘得不行,除了谢恩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臣谢陛下。”

谢茂才醒悟过来话题跑偏了,想再瞪眼睛发怒,衣飞石又偏头装乖,勾着他的手指不放。

“回去再问你。”谢茂撂下一句狠话。

衣飞石特别特别乖:“是,是。”

衣尚予还没有来,衣飞石凑近皇帝耳畔,将家里的变故说了。他没提长公主斥责他不孝,要用绳子勒死他的事,只说衣尚予知道他挨了打,就让长公主“病”了。

这说辞让皇帝比较满意,说道:“病得可严重么?外边大夫不好,从宫里拨一个来。”

家里请大夫,长公主是好是坏都由衣尚予做主,这要是皇帝拨个太医来,长公主能不能“病愈”就全看皇帝的心情了。

衣飞石心知父亲绝不会准许此事发生,又害怕皇帝一意孤行,忙道:“别呀。”

谢茂侧头看衣飞石,眼神隐隐带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玩味。

他从衣飞石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担忧。那是真实的担忧,担心他和衣尚予爆发冲突。

——长公主不止是衣尚予的妻室,同时也代表着衣尚予的尊严。从衣尚予拒绝文帝赐婚开始,长公主就成了外人绝对不能碰触的禁忌。动她,打的就是衣尚予的脸。

“阿娘病了无暇管束我,您赐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来……”衣飞石明显在瞎说,可是,他站在马车前,勾住谢茂的手指撒娇,还悄悄咬谢茂耳朵,“她好了,臣又挨打……”

“活该打死你。”谢茂捏捏他的细腰,窃窃耳语。

衣飞石突然就站直了身体,松开勾着他的手指,低垂脑袋侍立一侧。

谢茂抬头,看见衣尚予被两个小厮抬着过来,他点点头,羽林卫就侧身让开道路,不过,他能近前,他的两个小厮不能近前。羽林卫亲自替他抬轿,将他放在皇帝的马车前。衣尚予坐得很恭敬,拱手道:“臣万死。接驾来迟。”

若是衣飞石没在一边站着,谢茂真能让人架着他这个“残废”给自己跪地磕头。

现在总不好意思当着心上人的面,如此折腾羞辱他的父亲。何况,衣尚予能当机立断“病”了长公主,谢茂还算比较满意。他仍旧坐在马车上没动,赵从贵替他打着帘子,他远远地看着衣尚予,说:“听说梨馥阿姊病了,可要朕从宫里拨太医来瞧瞧?”

宫里的太医?一碗药下去,长公主八成就没了。

衣尚予半点也没感觉到皇帝兴师问罪的气焰,笑道:“承蒙陛下垂问。内子不过偶感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了。”果然是绝不让任何人动长公主一根毫毛。

谢茂与他对视片刻,没有坚持送太医来。他又不可能真的一碗药把长公主灌死。

这事做了不止得罪衣尚予,他和衣飞石在一起的事也彻底没戏了。不说衣飞石心里怎么想的,就这个世道,衣飞石哪里敢和杀母仇人在一处亲亲我我?嫌脊梁骨太硬欠戳?

“娘娘想飞石了。”谢茂找了个最体面的借口,“朕来接他回宫。”

他说的是“回”宫,俨然把皇宫当做了衣飞石的家,长公主府才是客居之地。

衣尚予这时终于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皇帝对次子是不是太上心了一点儿?听闻小石头挨打即刻就出宫来接——派个人来也就是了,亲自出来接?

若不是出了长公主欲杀子被他圈于后院的事,皇帝亲自来了,他这岂止是来接人?

分明就是来找长公主晦气的!

不过,当年谢茂半路杀回京逛青楼的事给衣尚予的印象太深刻,儿子欲以男子间苟且之事栽赃信王的事情也仿佛还在昨天,衣尚予居然半点都没怀疑是皇帝主动觊觎自家儿子。

衣尚予觉得,皇帝这八成是被儿子算计了。

——衣飞石才在西北轻轻松松玩死了陈旭,衣尚予绝不会小看了儿子的手段。

衣尚予觉得以自家的地位身份,衣飞石完全不必对皇帝用这样的手段。可他也不排斥衣飞石用些手段。似他这样的沙场老将,若一辈子只会打生打死硬碰硬,半点婉转计谋都舍不得用,早就把手里的底牌拼光了,怎么可能越打势力越大?

衣尚予不想阻止儿子的“计划”,他半点都没阻拦,笑眯眯地送儿子跟皇帝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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