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2)
没人认得这张黑漆漆的弓。谢茂和衣飞石都看着太后。
“我祖父曾以此弓射杀陈朝大将卢定温,射伤陈朝督帅孙南武,划襄州入疆。此弓无名,太宗皇帝赐名‘定襄’。”太后轻轻拂过长弓,看的也是衣飞石所在的方向,“便以‘定襄’做彩头,赢了就是你的!”
镇国公林鸿,谢朝史上最顶尖的武将之一。他最大的功绩,就是打得陈朝被迫割让了襄州。
不过,林鸿成名极早,二十三岁便急流勇退,在家种花养马,调教儿子。他很长寿,活过了他好几个儿子,也活了三任皇帝。教儿孙们弃武从文,个个考进士做翰林,教出了两任阁老。太后少女在家时,曾得九十高龄的老祖父教养,这却是外人所不知的。
——林鸿没教儿子武艺,没教孙子武艺,却把这张“定襄”弓传给了小孙女。
衣飞石不敢跟太后争头名,可这太后明显也是要赏东西给他。赏的还是“定襄”这样意义非凡的旧弓!不拿不行啊。
皇帝、太后都出了彩头,只有衣飞石拿不出什么东西来。他也不是穷,他家真不穷,衣尚予征战多年不知道抢了多少好东西。主要是他进宫前被囚在大理寺,进宫后浑身上下都是皇帝赏的东西,总不能拿皇帝给的香囊玉佩当彩头吧?
所幸他也光棍,毫不羞耻地说:“卑职身无长物,无以做赌。就拿自己做彩头吧。”
皇帝、太后看着他都忍不住笑,谢茂道:“狡猾。若是太后赢了,你就给太后当儿子去。”
衣飞石被他一句话说得脸色通红,正要跪地说不敢,却听太后反驳道:“赢不了就不是我儿子了?皇帝莫不是要始乱终弃?这且不好。”伸手就拉衣飞石,安慰他,“莫听皇帝胡说。你就是娘娘的儿子,娘娘待皇帝如何,就待你如何。”
衣飞石有点想哭,埋头跪在地上,不住道:“卑职不敢。求太后娘娘饶恕。”
太后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他就不用活了。御史的弹劾折子能直接把他淹死。
“这话是不该说。不过,总要说给你听。你心里记下就是,以后娘娘再不说了。”太后弯下身摸摸他的头,再次将他扶起,将长弓递给他,“你先手。”
衣飞石拿着羽箭的手都有点发飘,不过,射箭这事已成为他的本能,弓箭在手,箭靶就在那里,这其中根本不需要什么过程。咻地一箭射出,稳稳地正中靶心。
——射这种不会移动的靶子,对他而言,简单得就像是夹起碗里的菜放进嘴里。
衣飞石自然十箭全中。
谢茂第二个下场,他是个陪跑,上下心里都有数。
最后一看成绩,两箭勉强在靶子上,另外八箭都飞进了水里。可谓是惨不忍睹。
侍宴的宫婢皆不敢笑,陪在一边的赵从贵和朱雨、银雷则死命低着头。哎哟,丢人呐!是不是把丢在行宫里的徐师傅请进宫来,好歹也给陛下练练准头?十箭八不中,传出去都灭我谢朝威风!
衣飞石这两月常和谢茂在一起,当然知道皇帝射艺极其“平庸”,太后不知道啊!
天真的太后看着儿子经常跟武将(也就是衣飞石)来往,还在信王府里建了许多练武场(篮球场、足球场),真以为儿子武艺比上不足嘛,总得比下有余吧?这几箭射完,太后都惊呆了!这么稀烂啊!
谢茂轻咳一声,道:“嗯,朕近日……近日略上火。”所以眼睛看不清,没射准。
受到打击的太后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舒臂开弓,箭矢倏地飞出,牢牢扎在箭靶忠心!
她这一手称得上技艺娴熟,射姿完美无瑕,更带着飒飒英姿,若不是她头上还簪着两朵硕大的菊花,足下穿着珍珠绣鞋,真像是叱咤疆场的老将。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箭中的,这气势让衣飞石都不禁心驰神往。
太后一连射了七箭。
拿起第八支箭时,她就显出了一丝疲态。最终没有第八次开弓,而是将弓箭都放下了。
“老了。”太后露出一丝自嘲,“年轻时,一天射上百十箭也无妨。现在不行啦。”
这时候却只有衣飞石能理解她的疲惫。她射术极其高明,前面射出的七箭,每一箭都保持了饱满的气韵精神,可谓神完气足。看似射箭靶,其实,射其他东西也是一样的。飞鸟,猛兽,力士,只要是她想射的东西,绝无不中,绝无不死。
这和普通射术不同。若是普通人来射这一箭,衣飞石十成十能躲过。
可若是太后射出的这七箭,衣飞石自问若被瞄准的目标是他自己,他能躲过后边五箭,前边第一箭,却绝对躲不开第二箭。——不会致命,可一定会受伤,受重伤。
现在让太后再开弓,她其实也能开能射,但是像刚才那样完美致命的箭,她就射不出了。
她已精疲力尽。
谢茂对此毫无所觉,上前给太后揉揉胳膊,说:“那就是小衣赢了?”
只有衣飞石略带关心地看着太后,这种神完气足的状态被消耗了,人会很疲惫的。
太后本想挑今日把两个孩子都招到身边露一手,若是儿子“儿媳”都求着要学她的家传箭术,也不枉费她祖父辛苦传承一场。哪晓得儿子射术稀烂,眼看是无法造就了,只有“儿媳”识货!太后心里这叫一个堵啊。
“他赢了,都给他。”太后将定襄弓赐下的同时,大宫女送来一本书。
衣飞石心中怦怦跳着,忍着激动低头一看,书上写着《箭艺九说》四字。
拿弓与胭脂暖玉时,有谢茂拦着,衣飞石想谢恩也跪不下来。如今这本书到手,谢茂就再也拦不住了,衣飞石扑地跪地伏首,冲太后狠狠磕了几个头,道:“谢娘娘厚赐!卑职必不敢辜负!”
第54章 振衣飞石(54)
射箭之后,太后精神倦怠,很快就歇宴回宫休息了。
谢茂倒是想喝喝酒,聊聊天,衣飞石摸着那本《箭艺九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似是恨不得跟太后一起走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把书琢磨一遍。谢茂无奈,只得也带着衣飞石回太极殿休息,说:“时候不早了,夜里看书费眼睛。你早早地睡了,明儿天亮再看。”
衣飞石现在坦然得很,他还没长大,还不是皇帝喜欢的样子,二人肯定不会“睡”。
谢茂倒是不介意让他跟了御辇一起回,他自己不肯太过僭越,就跟在御辇旁侧步行。看得谢茂心里很不得劲,宫中是个极特殊的地方,出行用什么车,坐什么轿,上下都有规制。而像衣飞石这样的外臣,他就只有两条腿走着的份儿。
御辇不能上,后宫的车驾他就能用吗?是给他弄个皇后的车驾呢,还是贵妃的?
前朝倒是有七十岁以上老大臣才能坐的软轿,不说那轿子搁后宫里多惹眼,这会儿从前边抬来也太费工夫了。
谢茂不太痛快地踢了赵从贵一脚,说:“许侯爷宫中骑马。以后都备着。”
赵从贵忙哎了一声,回头看随着御辇一路走一路借着宫灯光芒盯手里书本的衣飞石,心说陛下您尽给老奴出难题,有往后宫里牵马的吗?还让外男在后宫策马而行。将军祸水啊!
谢茂也攀着窗看见了衣飞石的小动作,眼看伸手够不着,他拿起车里的白玉如意轻轻勾了衣飞石一下,衣飞石哎了一声,回头就看见皇帝瞪他:“不许看了!”
衣飞石立刻将书合上,缩着脖子要往怀里揣,谢茂伸出手:“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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