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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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上,谭耀明抬了脸,松了她的腰,扣在她后脑的手轻轻拂了她的额前发,低低地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哭,记住了吗?”

“谭爷,你不能……”蒋璃哽得要命,一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我求你了。”

谭耀明笑了,“你从来都没求过我,这是你的第一次吧。”

蒋璃红了眼眶。

谭耀明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蒋璃啊,兄弟们都在这,我不会走。”

还有一句话是留在心底的:我走了,所有的为难就落你头上,蒋璃,我不忍你为难,一丝一毫都不可以。“还记得你第一次参加冬祭时你说过的话吗,你说哪怕是割破手指见点血也算是祭祀,只拿酒来糊弄老天爷,老天爷会不高兴的。想来你是对的,所以安稳的日子才过得这么匆忙。不知今天血祭过后老天会不会满意,不求别的,只愿你能一生安稳。”

蒋璃心脏漏跳一下,紧跟着就听见蒋小天一声歇斯底里,“谭爷!”她一惊,用力想要推开谭耀明看个清楚,却被谭耀明搂得更紧。她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觉得他的身体渐渐沉了,拼命唤他谭爷。最后一个拼尽全力推搡,谭耀明终于松了手,高大的身子踉跄了两下,倒在祭台之上。

风过,血腥味摇曳,像是荒草抓了蒋璃的呼吸,她只觉心口一窒,像是被人生生捅了一刀似的剧痛。

可这一刀是捅在谭耀明的身上。一把匕首直插他身上,血沿着锋利的刀刃洇了他的一身白衣,渐渐的摊开了大片红,宛若开了一片彼岸花,吞噬着天地间的绝望和悲凉而生得异常妖孽。蒋璃双腿一软瘫地,一时间只觉得不远处的腥甜钻了呼吸,她的喉咙也似乎多了血腥。

蒋小天等人冲了上前。

香气彻底被吹散了,只有香炉中的气味飘飘摇摇,伸向远方。

台下的人全都有了反应,手脚都能动了,见这幕后都纷纷跪地,悲痛,“谭爷!”几名便衣想往上冲,被带头的拦下,然后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可带头的心里明白,谭耀明一旦不逃不逸,按照他的性子可未必就是甘心伏法,一代枭雄怕是宁可死也不愿将脸面搁在牢狱之中。一旦一心求死,任大罗神仙来也无济于事。

祭台之上,蒋璃艰难地跪爬过去,每靠近一步,纠缠着她喉头的血腥味就更浓烈了些。三年来她身上沾的、鼻子里闻的都是别人的血,没想到今天是谭耀明的。她抓住谭耀明的手,方才还是温热的掌心,现在正一点点转凉,她用了力气,抓得更紧,试图能留住他的一点手温,可这凉就透过肌肤寒着她的骨骼。胸口如被人撕扯,痛却无法畅快地痛,闷得歇斯底里。她没想到的是,谭耀明在宽大的白衣之中竟藏了匕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气、她痛、她悲凉、她绝望,可种种情绪压着喉咙里倒不出,想要咽下眼泪的苦涩,却也无能为力,眼泪就坠坠而落,打湿衣襟,砸落祭台。这祭台,这天地,这荒芜,被祭奠的就有血有泪了。

第104章 夏昼

谭耀明吃力抬手覆上她的脸,泪水顺着他的指尖滑落,他微微扯开唇角,“刚刚说过了,别哭……”话音落,一大口血就喷出。

蒋璃痛哭,“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谭耀明的气息渐弱,嘴巴一张一合,蒋璃抓住他另只手,拼命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死,不行。”

“蒋璃……”谭耀明无力地唤着她名字,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攥着她的手,“这样挺好,有脸见弟兄们了。”

“谭爷!”蒋璃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呜咽。

谭耀明抽出手,轻轻扣住她的头,半晌后低叹,“今生算是欠你的了,如果有来生……”话没说完他便不说了,眼神开始涣散,可脑子里一遍遍过的还是初见她时的那幕。

那是她最无助的时候啊,蜷缩在角落里,眼里有恨有痛,还有近乎被人逼到悬崖边上的疯狂,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只有他知道她没疯。他跟她说,你跟我走,我帮你做你想做的。

她说,我要报仇,他说,好。

可在沧陵待了半年后,她说,我想忘了一切,想要安稳。

他说,好。

她骨子里有狠劲,可又那么渴望安逸,他许诺,现在却食了言。

是啊,今生都无法履行的诺,他怎敢再奢望许来世的愿?

蒋璃死死揪着他的衣服,痛不欲生。

台上台下一片苍凉。

风过,天阴沉。周遭飞沙走石,树叶簌簌直响。

便衣们冲上了祭台。

陆东深虽能动,但他没动,负手而立,静静注视祭台之上发生的一幕。蒋璃的泪、蒋璃的声嘶力竭、蒋璃的拼命等等他都看在眼里,眉间不见波动,就这么看着她肆意宣泄。

谭耀明,终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想他陆东深踏上人性争斗这条路后就很少有佩服的人,谭耀明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如果不是利益相争,说不定他和他还能把酒言欢。只可惜,世间太多想无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之地厮杀难免。

想他谭耀明当时在医院里杀人杀红了眼,那一刻他就从谭耀明眼里看到了诀别。

他一事相托。

其实并不用谭耀明多言,他也知道他相托之事。

当天,谭耀明也只是寥寥几句,却道尽了身上的担子,他说,陆总,希望你能保下蒋璃。

他敬谭耀明血气方刚,让他去坐牢,他宁愿血洒祭台。所以,今天的冬祭,是蒋璃的生,也是谭耀明的死。

只是……

蒋璃那一声几乎划破长空的悲恸,令陆东深微蹙了眉,心口也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生疼。

**

沧陵变了天。

冬祭之后,整个沧陵人心惶惶。

谭耀明在祭台上的自尽,犹若勒断了沧陵人向来的生机勃勃,一时间,整座城都笼罩在苍凉悲壮之中。在沧陵人的眼里,不管谭耀明做了什么,他都是沧陵的爷,都是让人敬重的爷。

现在爷走了,齐刚等人殡天,谭耀明所有的产业被搁浅,其他一干弟兄都被相关部门问话,其中,也包括蒋璃。蒋璃作为跟谭耀明走得最近的人,自然会深受牵连,尤其是在冬祭时试图放走谭耀明,给司法机关造成阻碍、以气味袭警等等行为,已然成了一项项指控的罪名,如果当时一旦谭耀明逃脱,那等着蒋璃的将会是无妄之灾。

蒋璃在审讯室里什么都不说。她还穿着祭祀时的白衣,身上留着谭耀明的血迹。终究那些彼岸花缠了她的身,令她如同个死人般听不进任何话。灯光刺眼,却也未能照亮她暗沉的瞳仁,那瞳仁里无悲无喜,无痛无忧,平静似水,可又是熬尽了最后一滴水的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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