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2)
嵇清柏继续道:“我之前给你戴过,但戴不上。”
檀章撑起了头。
嵇清柏抱着他的蛇尾,手有些抖。
铃铛在他手上是没有一点声响的,银蛟的蛇尾安静地竖起,红莲印记似血一般,嵇清柏伸出手,将铃铛慢慢系了上去。
檀章皱起了眉,他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蛇尾轻轻一动,铃铛发出了清脆悦耳的一声“叮当”。
嵇清柏松开了手,忘川铃这次再也没能掉下来。
云层骤起,从远处悬空聚来,混着滚滚雷声,嵇清柏脸色大变,突然一道惊雷落下,檀章瞬间化成巨蛟,挡在了他的上方。
嵇清柏下意识扶住蛟头,发现对方眉心一处裂了道纹。
檀章闷哼一声,似乎忍着剧痛,突然挣脱,盘旋着飞出洞口。
嵇清柏召出清梦冰绫,挡在了半空中。
十几道雷接连落下,冰绫挡了一半,残破不堪,嵇清柏捂住胸口,喉口腥潮翻涌,眼睁睁看着剩下的雷全部砸在了银蛟身上。
檀章再也忍不住,悲声嘶鸣,在云层上扭滚成了一团。
银蛟身上再无一片白鳞,残红如雨一般落下,嵇清柏仰着头,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泪还是檀章的血水,他纵身想跃入雷区,却被檀章周围的结界弹开。
银蛟的蛇尾高高竖起,红莲印记在电闪雷鸣中清晰可怖,突然鳞片开裂,须毛如水草一般绵绵密密地长出,檀章痛苦低吟,后腹伸出两条五爪。
嵇清柏焦急地望向云顶,那里竟是出了九个旋涡,他想起当年自己飞升上神,光一个旋涡差点要了他命去,如此九个,嵇清柏只觉两眼一黑,差点从云层上摔了下去。
第70章 圩柒(上)
檀章的结界没撑多少时候,大概是太痛了,第三个云涡里的雷劈完,结界直接应声而裂,嵇清柏一个踉跄,跌进了雷区。
银蛟此时已经看得出龙的形貌,身形巨大,只不过浴着血海,完全没有一丝好皮。
嵇清柏趁着天雷还未落下,用全部修为张开了结界,罩住了一人一龙。
檀章掀开一边眼皮,金色的竖瞳像根针一样,他朝着嵇清柏龇了龇牙。
“我知道你痛。”嵇清柏苦笑着抱住龙头,轻轻捻着龙嘴边的长须,他低声道,“别怕,我陪着你。”
玄雷落下,嵇清柏咬牙抗住,他幸好是上神境界,就算元魂中只剩了一根灯芯,一时半会儿还算是撑得住。
不过说实话的确痛的半死,五脏六腑跟挪了位一样,他喉咙口的血没咽住,顺着龙角流下,檀章伸出胸前的龙爪扒拉着嵇清柏,低沉地呜咽了几声。
玄雷一道道当头劈着,嵇清柏到最后痛的都有些麻木了,他承到第六个云渦后神识开始有些涣散,结界再次碎裂,他被檀章按到了身下。
龙头昂扬,檀章发出了清越的龙吟,一声高过一声,他朝着云层咆哮,玄雷落在他的龙角上,又将龙头按入了云里。
嵇清柏虽缓了一阵,神海中却已灵力枯竭,只能干看着檀章身中数雷,血肉都烧成了焦炭,嵇清柏咬牙念咒,重新召出清梦冰绫,想护住檀章,银龙却在这时低下头,双角间的鳞片像蝴蝶翅膀一般翻动起来。
最后一个云渦落下了金色玄雷,檀章原来的双角被连根劈断,银鳞飞舞,断角处紫气环绕,生出了三杈。
嵇清柏终于松了口气,真龙角生,玄雷劫渡,檀章龙身上的焦黑血肉渐渐褪去,银色鳞片犹如日照华彩,璀璨光芒。
云层散去,竟已是白日,真龙落在云端,嵇清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梵音。
化龙之后便要成佛,顺序并无问题,嵇清柏的却愈发紧张起来,他总觉得隐隐漏了什么,却一时又想不太起来。
檀章恢复了人姿,他脚踝上一闪,嵇清柏突然睁大了眼,惊骇道:“小心!”
忘川铃中生出了无数荆棘,扎进了檀章的血肉里,嵇清柏抱住了从云端跌落下来的人,眼看着荆棘疯狂漫延,直指檀章的心口!
嵇清柏的眉心之火一瞬燃起,随之缓缓熄灭。
他双手按住了那丛荆棘尖刺,最后一根灯芯燎起的火焰,温柔地裹住了檀章的心脏。
流光一般的火如血一样,淌遍了荆棘漫延的地方,最后汇聚到了忘川铃上,凝成了一串金色的环。
灯芯耗尽,嵇清柏已凝不住自己的元魂,魂尽便魄散,弥留之际,嵇清柏只听到一声龙吟悲怆寰宇,檀章不知道要带他去哪儿,但仙人魂飞魄散后,肉身自然会跟着灰飞烟灭。
西方祥瑞蓬始,极乐梵音降世。
混沌大通,众生无量,万佛归境。
朝临花城,驼山寺的无量殿中,坐在轮椅上的郎君突然抬起了头,他已是到了风烛残年,却苟延残喘至今,万般寻死不能。
无量佛像前燃着万盏长明灯,上头只有一个人的名字,他抖着手取下腕间那人给他系上的结绳,轻轻按在了心口附近。
大元景丰帝下葬之日,陆长生奉旨亲自扶棺入帝陵,他将嵇玉绣的那只残破荷包放在了檀章的心口处,双手合十,叹息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南无站在万重境前,白朝跪地,磕头道:“佛尊乃无量之主,不该为妄念所困,您若不顾这六界无量,犯了弑神之罪,必将万劫不复啊!”
檀章面朝红莲命盘,他将忘川铃交给白朝,淡淡道:“最后一世,把它给嵇清柏,让他来找我。”
万重渊开,无量佛归境,白朝在一片虚无中见到了檀章。
如今再渡轮回之劫,佛尊无量大成,法印早已突破无极,白朝看了一眼又不知多了多少重的虚无幻境,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檀章左手念诀,竟是生生取出了自己的红莲魂魄。
白朝瞠目结舌,看着那原本含苞待放的莲瓣徐徐绽开。
莲心中央正是嵇清柏下界给出的那两根灯芯。
白朝忙低下头不敢在看,檀章将灯芯取出,放进了忘川铃中,他将铃铛递给白朝,突然笑了一笑:“佛尊乃无量之主,不该为妄念所困,你之前说的的确没错。”
白朝:“……”
“妄念生,则无量死。”檀章低眉慈目,平静道,“既然如此,我便该与这妄念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第71章 圩柒(下)
白朝最近忙得有点心力交瘁,以至于借酒浇愁的时候不得不拉上白虎仙南师来听他倒苦水。
南师还在为梦貘上神的死伤心,两人在神境一线天里吃着酒,互相哭哭啼啼。
“他之前还说等他从佛境退休了回来带着我东海泡汤呢。”南师边喝酒边抽噎着,他看了一眼白朝,嘟囔道,“给我留点花生米……”
白朝翻了个白眼:“你做梦呢?还退休,上头那位死都不会放了嵇玉。”
南师眨了眨眼:“可清柏不是死了么?”
白朝叹了口气:“死屁啊,元魂灯芯一根没少,甚至现在还有佛尊忘川铃帮忙滋养着,我已经放红莲命盘里了,就等天地精华再孕育出一只原身,到时候又是个完完整整的梦貘上神嵇清柏。”
南师张着嘴,神情非常震惊:“那我岂不是白哭了?!”
“谁让你哭了?”白朝烦躁的挥了挥手,“佛尊怎么可能让上神出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以前每次去佛境我都好担心你会被尊上拍回成一只白虎啊!”
“???”南师莫名其妙,“我好不容易修炼成神,怎么会突然变回灵兽啊!”
白朝已经懒得再解释了,他想起之前看到檀章已能将自身魂魄离体就觉得离谱,曾经佛尊还只是与无量相当,互相能够制约平衡,如今历劫归来,檀章的法印已不是无量能约束,嵇清柏要再不回来,不是无量失不失衡的问题了,而是佛尊心情一个不好,直接毁了这六界都有可能。
南师当然也发现了这天道已不同往日,但咱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啊!
反正现在六界太平,无量佛暂时也看不出什么毁天灭世的趋向,但白朝是真的急啊!
南师只能安慰他:“这种事得看缘分,急也没用啊。”
白朝生无可恋,眼神像看个死人:“你知道佛尊最后一个劫是什么劫吗?”
南师眨了眨眼:“什么劫?”
白朝叹了口气:“万苦中最难的生劫,但凡只要是个活物,出生诞世一刻均如一张白纸,万不会有分毫妄念前尘,你还记得你飞升之前的事吗?”
南师摇头:“当然不记得,飞升一刻便是前缘尽了,就算是金焰炽凤,入轮回也得讲规矩啊。”
白朝点了点头,淡淡道:“所以说,无量是有规矩的,凡人要喝孟婆汤,神仙得忘前尘事,而现在有人不想讲规矩了。”
“这次佛尊历劫,最后一世便是‘生’,他本与无量能平起平坐,忘川铃压着他的灵台不生妄念,不被无量恶果所噬,也不用受红莲命盘管着,但总有一天,忘川铃压不住了,无量因他生了妄念当然得惩罚他。”
白朝叹了口气,感慨道:“咱们佛尊呀,为了这‘妄念’,可是在和整个无量斗智斗勇呢。”
南师啧了一声,抱怨道:“佛尊也真是,都已是无量了,还生什么妄念啊……当佛不好吗?”
白朝喝着酒,没说话,生灵活物还真是有意思,当凡人的时候追求得道飞升,长命百岁,等到终于成仙了,又想着万年修为法印无极,南师想不明白,得了整个无量众生的佛尊为何会生“妄念”。
可妄念到底又是什么呢?
在神境一线天里,众神能赏百年人间烟火,白朝一低头,看着人间的街头巷尾,盛世太平,南师跟着他望过去,笑道:“凡人逢喜事,也真是热闹。”
白朝点了点头,他想起嵇清柏在千年前历劫那回,世道很不太平,但嵇玉活得却光明,神仙历劫本就苦,那几日佛境里檀章看着似乎没什么变化,其实不然。
“他那时候大概就恨着这无量吧。”白朝自言自语地喃喃。
南师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白朝眯眼喝酒,想了想,笑道:“佛尊也是不容易,之前大概在莲座上与无量拼杀过千百回了,这回终于是赢了。”
南师没怎么明白,主要还是想不通:“嵇清柏不像普通神仙也就罢了,佛尊也是,还不想当佛,你说他们在瞎折腾啥?怕寂寞呀?”
白朝斜睨了他一眼,凉飕飕道:“嵇玉当上神的时候,天上地下得折腾闯祸,你不也跟在他屁股后面开心的要死吗?要不是佛尊把他拘在了佛境里,他干的每一件缺德事儿,都有你的功劳!”
南师:“……”
白朝又喝了口酒,突然笑道:“这妄念生得不冤枉啊。”
南师偷吃了仙鹤的花生米,差点卡到喉咙,咳了半天,莫名其妙地问:“什么不冤枉?”
白朝不说话,他抢来花生米弹着白虎仙的脑门,又低头看着一线天里的繁华盛世,心想和凡人比,神仙还真是太寂寞了些啊。
吃完酒,白朝当然要赶着回红莲命盘底下看看绑着灯芯的忘川铃怎么样了,结果才去,就发现佛尊也在。
檀章现在不用戴着忘川铃了,样子虽然还和从前一样,了无尘埃,慈悲无情,但白朝总觉得有些别扭。
就比如现在。
佛尊主动问他:“去喝酒了?”
放以前,檀章真不会和他说一句话,应该说几百年连脸都见不着一回。
跟上头人走太近,是很有压力的,白朝规规矩矩磕头,老实道:“与白虎仙小聚了几杯。”
“南师啊。”檀章似乎笑了下,淡淡道,“他许久没来了。”
白朝:“……”他心想嵇清柏不在他来个屁啊!再说以前他来得勤快了几次就被你暗地里做手脚去管了人间俗事,如今还说这些也太假了吧?!
佛尊突然看他一眼,又说:“嵇清柏喜欢活物,他以后能常来。”
白朝:“……”他忘了现在檀章法印已在无量之上,万物在他面前都得显形,藏也藏不住。
听听这话,嵇清柏是嵇清柏,其他都只是活物而已。
白朝不敢再在心里诽谤,他悄悄去看红莲命盘,第一眼没看到忘川铃时还有些不太确定,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第二次。
“?!”白朝疯了,顾不得礼数,吓得半死地喊道,“忘川铃呢?!”
佛尊却很淡定,左手念诀,算了半晌,慢条斯理道:“该是找到托生了。”
白朝一脸迷茫,心想你都这么牛逼了,怎么会算不到?!
檀章双手拢袖,看着红莲命盘,突然挑眉一笑,平静道:“无量别的事干不了,瞒着我藏个人倒还挺聪明的。”
白朝:“……”
第72章 圩捌
太平天下,盛世正年,萧国如今国力强盛,周边属国皆为拥趸,人间的真龙天子自是天降紫徽星,只是不知为何后宫子嗣难出,直至最近皇后才诞下麒儿。
要说这太子也古怪,说是一日皇后梦中逢天地托梦,说肚子里的孩子乃梦神降世,起先帝后都不怎么相信,直至太子出世,脚踝上竟串了串铃铛,正好三个,却是取也取不下来。
事已至此,萧国王庭也只能拿太子当转世神仙一样养着,可好不容易得来一子,又怕未来飞升成仙,人世再不可见。
幸好,平安长到十六岁,萧国嵇太子还像个普通人,也没对修炼飞升什么感兴趣过。
因为四海升平,民富国强,嵇太子也没太大的储君压力,平时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正经学文不知道多少,却学了不少玩乐的东西。
丞相家的小儿子陆长生是嵇太子伴读,两人关系如同穿一条裤子,好的没边。
这不晨读刚结束,嵇太子又想着怎么出去闯祸了。
“我可不能再带你出宫了。”陆伴读小小年纪唠唠叨叨,“上次皇上就说了,你怎么折腾都行,就不能随便出宫,免得碰到什么乱七八糟的机缘。”
嵇太子可不信什么机缘,但自己脚踝上的铃铛的确怎么都拿不下来,只好说:“怪力乱神的东西信他干嘛?我们就去骑骑马,看看花。”
陆伴读还是不肯:“你就会闯祸,闯了祸又是我擦屁股!”
嵇太子冤枉:“瞎说!上次可没有!我也挨了揍的!”
陆长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嵇太子就一副“打死我也要出去玩”的态度,于是只能乔装打扮了一番,两人偷偷从昏时门出去。
“清柏。”陆伴读在外头喊自家太子的字,“你挑一匹马?”
嵇清柏在市集口的马场看了半天,最后挑了一匹枣红色的公马。
陆长生牵着马,让太子坐上头,正巧这几日过节,整个城中道两边全是人,热热闹闹的小摊商贩,闺秀们也都出来了,莺莺燕燕鸟语花香,嵇清柏闻着脂粉的味道,一路往前晃悠。
天色不晚,城门还开着,两人一路逛出去也没遇到什么阻拦,城外是田野山郊,萧国的国寺也在行宫附近,嵇清柏说着想出来玩,但其实也不敢玩的太晚,他心痒山上那片辛夷花树,最近听宫女说开了花,很是绝色芬芳。
太子与伴读共乘一骑,到了山脚下,嵇清柏已经闻到了隐隐花香,他也等不及陆长生栓好马,自己先行爬了上去。
结果陆长生一回头,连太子影子都没看到,吓得半死。
嵇清柏大概也没想到这天会暗得这么快。
他爬到半山腰,路就已经看不太清了,树影斑驳,月光从枝干的缝隙间落下来,映在清泉巨石上,嵇清柏歇了会儿脚,鼻尖是馥郁的香气。
结果等了半天,陆长生也没赶上来。
嵇清柏有些心慌,不是慌天晚没人,是慌自己的小伴读去告状,一想到自己父母的脸,嵇太子就觉得脑壳疼。
爬山爬到这里,自然也不可能下去了,嵇清柏理了理袍子,便继续往山上爬,等到了山顶,才觉一片豁然开朗。
宫女果然没有骗他,这山顶的辛夷花树林大的像一泊接天的海,红白花朵绽在枝头上,像漫天云朵,遮在了月光下。
嵇清柏抬头赏着花,刚往里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
有人比他先来了一步,站在花树下,听到动静,才回过头来。
嵇清柏眨了眨眼,这人的穿着不像是萧国的服饰,轻纱白袍,却赤着脚,长发冠起,也没任何发饰,目光比那月色还清冷,空空静静,不似凡物。
嵇清柏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机缘”这两个字,心头一跳,不再敢往前去。
那人却还是看着他。
嵇清柏硬着头皮,行了一礼:“小生不知公子在此,多有叨扰,多有叨扰。”说完,才转身想跑,面前的“公子”突然开了口。
“你来赏花?”他问。
嵇清柏没想到“公子”会说话,毕竟这环境,这天气,还有这月光花香的,这人站在树底下就不像个凡人,谪仙似的,关键脸还美。
“公子”不但说话了,还问他是不是赏花,嵇清柏就怕别是什么“仙人指路”,哆嗦了半天,才答了一句“是。”
“公子”似乎笑了下,说:“那就一起赏吧。”
嵇清柏又乖乖答应了一声“是”,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有病,答应那么快干嘛?!
但答应都答应了,也不能现在跑吧?嵇清柏磨蹭着过去,与那“公子”一同站在树下,抬头僵硬地看花。
看了半天,嵇清柏觉得无论如何得说些什么。
结果花都看重影了,他也没能开头,最后只能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一低头看到对方赤着的双脚,突然鬼使神差地,低声问道:“公子不冷吗?”
辛夷花耐寒,能越冬,山上的夜晚又冷,这人还赤着脚,嵇清柏总觉得怕是要冻着。
“公子”跟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嵇清柏盯着那冷雪一样的足半晌,突然弯下腰,脱下了自己的靴。
“给你穿吧。”他说。
嵇清柏没穿袜子,脱了鞋后便是两个光脚,其中一个脚踝上还戴着串铃铛,跟着他动作轻轻发出了“叮铃”两声。
“公子”的目光凝在他的那串铃铛上。
嵇清柏不太好意思,一只脚挡在前面,遮住那脚踝,催促道:“你快穿上。”
“公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套上了靴子。
要说这轻纱白袍与黑色马靴搭配起来太过不伦不类了些,但人长得跟谪仙一样,穿啥都不重要了。
嵇清柏轮换着拿脚底心取暖,看着人家穿自己靴子却忍不住笑。
“公子”侧头看他,轻声问:“你笑什么?”
嵇清柏笑容不减,他心情极好,说起话来便有些口无遮拦:“我父母总说我有什么机缘,你看这不就是吗?我把靴子给了公子,想必今生公子便是我的机缘啦。”
第73章 圩玖
嵇清柏许是没觉出自己这样颇有点像那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他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那“公子”的脸,只觉这要真是自己的“机缘”似乎也挺好。
他想与“公子”互通名姓,结果还没开口,便听到远处陆长生在喊自己。
“太子殿下!”陆伴读实在是慌了神,也不顾隐瞒嵇太子的身份了,在花树林里到处走着寻人,“你在哪儿?太子殿下?!”
嵇清柏赶忙叫他:“我在这儿!”
他话音刚落又觉得有些冒失,回头正想解释,那谪仙般的“公子”却突然没了影。
嵇清柏原地转了一圈,跟襄王梦见神女似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陆长生终于找到了他:“我的太子爷爷啊!”他真是涕泪横流,看到嵇清柏光着的脚,差点厥过去,“你鞋呢?!”
嵇清柏还在找“神女”,低头看了一眼光着的脚,不在乎道:“送人了。”
陆长生崩溃道:“送谁了?!”
嵇清柏眨了眨眼,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送了“机缘”,自从他出生之后,整个萧国对神仙之事都讳莫如深,帝王也不喜怪力乱神,妖魔传说,虽然陆伴读整日耳提面命,不想他遇到怪事,可如今真遇到了,说给陆长生听他大概转头就能向皇帝皇后告状。
陆伴读见太子含糊着说不清楚,心里头那个急啊,但又不能真的和嵇清柏生气,只能脱了自己的鞋让太子穿上。
“殿下记得得穿双袜子吧。”陆长生恨不得跪在地上求人了,“您可金贵着呢,要是有什么万一,我得给您陪葬啊!”
嵇清柏穿上鞋踹了一下他屁股,吊儿郎当道:“瞎讲了,你就是大富大贵,平安百岁的命,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陆长生白了他一眼,扶着太子一块儿往山下走,嵇清柏骑上马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望向山顶的花树林,想到那谪仙似的“公子”又轻轻叹了口气。
那晚“神女”梦后,嵇清柏在宫里老实呆了大半个月,就连陆长生都觉得太子乖的有些不正常,不过天寒地冻,嵇太子不愿出去,陆伴读还是高兴的,两人散课后在太子书房里看话本,吃蜜饯,地龙烧的暖和,嵇清柏趴在美人榻上,光着一双细白小腿。
陆长生看书看累了,阖着身在一旁睡得跟猪一样。
嵇清柏趴在外头,面前摆着神仙志怪的话本子,他嘴里叼着颗梅子,双脚翘起,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动作晃悠,“叮铃”“叮铃”地轻声响着。
一旁的熏香炉子袅袅升烟,嵇清柏看本子看得入迷,没发现那烟雾缭绕到了他的眼前。
最先闻到的是一股甜味。
嵇清柏还在低头看书,舔了舔嘴里的话梅,才觉得有些不对,慢半拍抬起头时,隔着榻上的纱帘又看不太清楚。
他下意识推了推身旁的陆长生。
伴读睡得跟死了一样,还打呼噜。
嵇清柏暗骂了一声,抱着书跪坐起来。
“谁啊?”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又给自己壮胆似的,喊了一声,“来人!”
无人应他。
嵇清柏终于有些慌了起来,他用力推了推自己的伴读,陆长生还是不醒。
甜味越来越浓,像糖水一样,嵇清柏慌乱中想下床穿鞋,脚踝上的铃铛“叮铃”一阵乱响。
一双白玉似的手掀起纱幔,嵇清柏抬头,看到了那日辛夷花树下谪仙似的“公子”
“你怎么在这儿?!”嵇清柏又惊又喜,早把先前那点恐惧扔到了九霄之外,他问完才意识到对方果然不是凡人,要不然这禁宫森严,哪能这么随便进来。
“公子”没说话,只低头看着他的一双脚。
嵇清柏又不好意思地把脚收了回去,抱着腿问道:“我上次还没问你名字呢?”
“公子”抬起头,目光落到了嵇清柏脸上,似乎笑了一笑,说:“檀章,字乣涯。”
嵇清柏默念了两遍,刚想说话,就听对方道:“我知道你叫什么。”
嵇清柏讪讪地摸了摸头,心想不愧是神仙,自己想什么居然都能知道。
檀章这回倒没再赤着脚,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了嵇清柏的马靴,放在了榻下:“物归原主。”
嵇清柏笑起来:“一双靴子而已,劳你费心了。”
檀章没说话,他突然伸出手,递到了嵇清柏面前:“走了。”
嵇清柏眨了眨眼,不解道:“去哪儿。”
檀章:“你之前说我是你的‘机缘’,机缘到,你便该飞升了。”
嵇清柏满脸震惊,一头雾水,心想凡人成仙这么简单的吗?“机缘”说到就到,让你飞升就能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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