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她如今那模样,哪里见得人?即便我肯,她也绝不肯。”
“不见也可,你得告诉我,她这伤是从何处得来?”
“这??这我万万不能说。”
“好。”陆青转身便走。
“陆先生!我若告诉你,你万万不能传出去。”
“放心。”
“惜惜是去玉津园见了一位客,那人身份来历,她也不知。只说那人穿了耳洞,戴着金环。”
“那人什么样貌?”
“我问死了她也不肯说,只说那是头禽兽。”
“什么人来请的花奴?”
“这个??这个我真真万万不能说。”
“你莫怕,这消息早已透漏出去,不但我,还有许多人也知花奴受人凌虐。”
“陆先生,你莫再逼我了,我万万不敢说。一旦说了,这撷芳馆,连同我们这些人,便要被碾成粉。陆先生,你发发慈悲,救救惜惜!她那张脸伤成那样,往后莫说再做花奴,去街上做个女花子恐怕都讨不到一口汤水??”老妇哭着便要跪下。
陆青忙将她扶住:“方子给你。这药虽除得了疤,却多少会留些浅痕,颜貌恐怕再难如昔。这倒也是个善机,你若真疼惜她,便趁此替她谋个好归处,也算你们母女一场。”
“是,是,是!”
第五章 寻问
近岁风俗,争事倾危,狱犴滋多,上下睽急,伤累和气。
——宋仁宗?赵祯
一、天命
墨儿回家途中,一眼瞧见前头一个魁梧男子,是哥哥赵不尤。
哥哥步履一向沉着稳健,墨儿曾特地留意过,行在尘土路上时,哥哥脚印笔直延伸,深浅、步距几乎完全相同。他行事也是这般,心里似乎有把铁尺,事事似乎都能判断分明。尤其替人写讼状时,总铁着脸,但凡在理,毫厘必争。不过,这时瞧那背影步姿,似乎比常日缓重一些,头也微垂着,自然是为那梅船案。
自从接了梅船案,哥哥心事便越来越重。往昔那些讼案,再大再深,也只如池塘,终究能摸着边、探到底,这梅船案却如湖似海,不知有多深,也寻不见涯际,人在其中,真如沧海孤舟一般。墨儿从未见哥哥这般茫然无着过。
嫂嫂这一向也越来越担忧,尤其遭了那场惊吓后,更是惴惴难安,她却不肯劝阻哥哥。哥哥不在时,才偶尔跟瓣儿念叨:“你记着,相中一个人的好处,这好处便必定附带一样难处。比如这人端直,必定会招来小人忌恨,自然少不得被绊被压。再如那人心善,必定有奸猾之徒借这善,欺他骗他。这怕是做人最难之处。都是人心,哪个不愿向好?可好有几分,歹便有几分,有时甚而加倍,将那好处压磨得不剩几分,叫人情愿丢舍、忘记原先那好。可等你心平气静时,再问自家,若是重新选,你愿挑个不正不善之人吗?”瓣儿立即道:“我不愿!”嫂嫂笑着叹气:“我也不愿。既然不愿,便得担起那好中之歹。可这真真太难??”
墨儿听到后,曾想过劝阻哥哥,却明白,一来劝不住,二来也不该劝。这世上,总有些难事,得有人去理,也总有些人,似乎命定被选中一般,如飞蛾避不开火光,由不得自家,便是赔上性命,也要扑上去。
哥哥曾给他讲过孔子所言“知天命”与“畏天命”,便是这个道理。命,并非俗人所言之穷通福祸,而是天赋之命。如食之命,在疗饥;衣之命,在避寒;灯烛之命,在照亮。人更是如此,个个生来便具一样天赋,有人善工,有人善画,有人善理财??这善处便是命。人唯有寻着自家之命,才得尽善、尽美,也才能不忧不惧、心安神畅。
哥哥的天命,便是去求公求正。那么我呢?墨儿至今也寻不见自家天命何在,他为此烦恼不已。哥哥却劝他说,天命乃人间最重最大之事,哪里能轻易得见?连孔子也年至五十,方知天命。不过,天命之为天命,自你出生,便已在暗中指引,那叫你欢畅忘我,却于己不悔、于人无害之事,便是天命所在。
墨儿听了,这才稍稍安心。每日跟着哥哥办理讼案,替人解除烦难,便极畅快。他想,这怕便是我之天命。
然而,董谦穿门而入那秘术,他却始终未能解开。瓣儿去瑶华宫,不但勘破那对手臂来由,更发现了那个女道之死,这又令墨儿沮丧无比。再听哥哥回来说,作绝张用顷刻之间,便破解了董谦穿门之术。墨儿听到后,立即跑到章七郎酒栈验证,那门框门柱上果然凿了两道口子,填塞的木条和木楔已经被开封府吏撬了出来。墨儿将下面那块门板横着推开,望着那露出的两尺多空处,不由得坐到地上,顿时觉着,自己的天命恐怕真如瓣儿所言,只是个泥塑的痴判官。
今早,哥哥又叫他去暗中打探那高丽使馆伴李俨的隐情。他心里闷着气,赶到李俨家附近,先在街口茶肆探听,并无所获;又去小食店打问,也没问出什么;而后又和那巷子的一个老者攀话,却仍无所得。
他正在沮丧,却见李俨家隔壁一个妇人提了一篮萝卜出来,刚走到巷口,一骑快马横着冲过,惊得她险些跌倒,篮子掉落在地,萝卜滚得满街。墨儿忙过去帮她将萝卜一个个捡回,又假作同路,替她提着篮子,趁势和她闲话,将话头慢慢引至李俨,没想到竟探出一个惊人消息,让他忽而又觉得,自己的天命仍在此处。
他见哥哥拐过了街口,忙快步追了上去唤住。
“哥哥,我打问到一桩事!你绝料不到!”
“只说名字。”
“蔡京。”墨儿压低了声音。
“蔡京?”哥哥果然一惊。
“李俨隔壁那妇人说,今年正月,李俨家猛然阔气了许多,他两口儿眉眼间尽是骄色,全都换了新锦袄。李俨的娘子跟她夸口说,那织锦缎面是宫中绫锦院今年的新样儿。除夕夜,他家酒吃的是御酒,连油糕果子,也是宫里御赐的。后头说漏了嘴,才说出这些都是蔡太师赏的。”
墨儿刚说罢,忽听到身后又有人唤“哥哥”,是二哥赵不弃。
二哥晃着身子、满脸喜色走了过来,刚要开口,却迅即向四周望了望,附近并没有人,他却仍放低了声音:“走,到那河边说去。”
墨儿和哥哥见他神色异常,便跟着走到河岸边空敞处。二哥又望了望四周,才开口道:“那菜花虫自家遮谎自家招,紫衣客和阿慈果然都是他做出来的。我从冷缃那里又探出,夺了高丽跛子那香袋的,却是他父亲蔡攸。”
墨儿听了一惊,却不敢插话。
哥哥替他说了出来:“墨儿刚刚查到,高丽使馆伴李俨得了蔡京重赏。”
“哦?爷孙三代全搅进来了?”
“蔡京与蔡攸父子恐怕并非一路。我从北面房主事那里问到,清明那天,高丽使强要去那茶棚下吃茶,那高丽跛脚人也凑到了那茶棚下。李俨是聪滑之人,若无更大利处,绝不肯冒失职之罪,任由高丽使混入人堆。墨儿打问到蔡京重赏李俨,此事便可解释,恐怕是蔡京暗中指使李俨,有意纵容高丽使去那茶棚下。那跛脚人原本该将耳朵和珠子趁乱偷递给高丽使,却在饽哥那里出了差错,他未能得着,当时恐怕只好用眼色暗示,告知了高丽使——”
“这么说,是孙儿送紫衣客上梅船,祖父又纵使高丽使去割取那耳朵,最终却被儿子夺了去。这蔡家爷孙在耍击鼓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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