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29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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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一交锋,周国军队像中了邪,十分嚣张,就从左右和中央发动冲锋进攻,北汉军反而十分被动。那场面哪像是处于下风的军队?最让杨业难以忍受的,起先中央阵线被洞穿,敌军几乎要直取中军!

“操!”杨业下意识骂了一声,不顾仪态地狠狠唾了一口。

他心里真的堵!心道:这仗还能打?兵力是对方的两倍有余,以逸待劳,攻其疲敝,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已经这样了,还要怎样才能赢?

此时此刻,开战不到一个时辰。

就在这时,忽然见中央前部的方阵大面积崩溃!周军中央步骑从正面强攻,一股铁骑洞穿了中路,迂回击前部;致使北汉大阵被分割,遭受前后夹击,诸阵崩溃,大片的乱军散乱地向北面涌来。周军几股骑兵在中间猛烈突击,靠后的北汉步军是地方调集的镇兵,更是不堪一击,中央的兵败已经不可阻挡。

“操!”杨业除了骂一句,没别的办法。老子又不是神仙,有什么办法阻止大量的方阵崩溃!

周军兵锋十分猛烈,风中传来“吾皇万岁”的呐喊,狂热的骑兵,疯狂的冲锋,浓烟像一团火一样迅速向近处蔓延。附近骑在马上的冯进珂喊道:“主帅!末将建议,立刻调左右两翼马兵阻击前面那股人马,不然中军受敌,动摇军心!”

杨业从梯子上走下来,喝道:“牵马来!”

冯进珂立刻劝阻:“主公万勿离开中军,末将率军前去!”

杨业还是听劝,而且他虽号称杨无敌,也不是靠武艺来打仗的。武艺再高,面对千军万马顶屁用!遂下令副将冯进珂率精骑前去拒敌。

但就在这时,便见左右两翼的骑兵乱哄哄地骑着马向后涌来。

杨业急忙问道:“谁下撤退命令了?”

冯进珂道:“您是主帅,且坐镇中军,您没下军令,谁能下令?”

杨业瞪圆了眼睛看着远处的马群,冯进珂看了一眼道:“那不是撤退,是被击溃,正在逃!”

这时中央的大片败兵也涌向了中军,这种场面,战败的气氛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北汉军诸营动荡,已是军无战心。

有部将牵马过来,抱拳道:“主公,快上马,该走了。”

杨业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他不相信这场仗会输!更不相信会这么快被击溃……直接被从正面、粗暴迅速地击败,好像他杨业就是一个不堪一击的人。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道:“走哪里去?”

部将劝道:“事到如今,咱们带着马兵跑,能跑掉。步兵只好不管了!”

冯进珂也赞同道:“大势已去!”

杨业终于认清了现实……因为他是这场战役的直接谋划者,认为是必胜的仗、却输成这样,心理落差太大,一时间是有点难以接受。但杨业还是只能接受,只是这个过程确实很痛苦,特别是原本就自负的人。

“你们都有家有室,赶紧上马跑吧,罪责不在尔等。”杨业叹息道。

部将急忙劝道:“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扶主公上马!”

一群亲人上来,把杨业抓住,几乎是推着上了战马。杨业半推半就地上了马,态度尚不算坚决,然后被亲兵裹挟着朝北面策马撤退。他确实还没到杀身成仁的时候,这一仗虽然输得太惨,不过胜败兵家常事;北汉主也不会拿他怎样,他真的尽力了!

杨业一面策马北奔,一面又回头看了一眼,战场一团乱麻,周军的勇猛和狂热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这股周军,与几年前进攻晋阳的周军,又有所不同,具体哪里不同,杨业一时间还说不上来。

只在一刹那之间,他忽然有种直觉:北汉国完蛋了!

不过最先完蛋的是此地战场上的北汉军。中军一撤,已经摇摇欲坠的北汉军完全失去了士气,全线崩溃。只有殿后的马军与中军一道成建制跑掉了,余者诸部,都是散乱逃窜……任何主将也没办法、把已经交战的军队完整地撤走;在前线进入战场的人马,只要一撤立马被敌军掩背杀崩。

战场之上,北汉军步兵丢盔弃甲,慌乱地逃窜,但两条腿跑不过骑兵四条腿,纷纷地被分割、包抄。大量的步兵跪伏到了地上,高呼:“万岁,万岁,大周皇帝万岁……”

跑不掉的人投降者不计其数。

史彦超、董遵诲等诸部率骑兵追击,但郭绍下令不可远追……北汉军骑兵跑得飞快,周军骑兵掩背杀了几里地,大部分没追上。只好就此收兵,不过他们在路上找到了起先北汉军埋伏的几个地方,都在高原地平线以下,不容易发现。在那些地方缴获了不少帐篷和辎重。

……郭绍这时才策马来到前线,众军正在欢呼胜利,战马在四下里奔跑,大股的敌兵被俘虏。战场上的热烈余韵尚未消退。就在这时,他发现北汉军中军位置的一辆高大的战车,后面还有木梯子能走上去。

“指挥车?”郭绍看了一眼,遂骑马带着一众武将亲兵跑了过去。

这种车,应该是主将用的,北汉军主将便是杨业!郭绍心道:杨家将果然名不虚传,至少杨业很有点才能。他又想到杨家将刚刚坐过的战车就在面前,心里涌出一种很怪异的感受……千年的名将,就近在咫尺,此时郭绍有一种恍若隔世的触动。

他观察了一番,这车就只是个木架子。遂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把缰绳扔给旁边的董二,在诸将和王朴等人的注视下,扶着木头扶手,从木梯子上往上爬了上去。

走到上面,果然视线为之一阔,浩大的旷野仿佛尽收眼底。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人之梦想

弥漫到半空的黄尘,恍若浓烟、如乌云。天上的骄阳生生被笼罩上一层阴霾,光晕朦胧。

郭绍站在高高的战车上,看到战场一片狼藉。胜利之后的欢呼已经停息,留下了斑驳的残景,被推翻摔坏的车辆、倒在荒草间的木轮,插在尸首间的血迹斑斑的战旗,最惨的是遍地的尸首,痛苦呻吟的伤兵……

郭绍忽然想起一句话,回顾附近的人轻声道:“世间除战败之外最惨烈的事,就是战胜。”

听,旷野上隐隐有歌声传来……歌声渐起,越来越多的将士跟着吟唱。郭绍侧耳一听,听清了歌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诗经里的秦音,旋律带着悲壮苍凉。从铁与血中,从风尘仆仆满脸风霜的将士们中唱出这种声音,同仇敌忾的气氛,郭绍顿时为之动容。“哎!”郭绍一掌重重拍在杨家将曾经扶着指挥大战的木栏杆上,心里一股又豪壮又悲凉的复杂情绪如同醍醐灌顶。

王朴拜道:“陛下爱将士如子,陛下的雄心,便是儿郎们共同的雄心;陛下为天下人谋福之心,就是禁军十万将士之心。”

左攸听郭绍说过梦想,也道:“一人之梦想,天下人之梦想!”

就近的将士已经发现站在战车上的皇帝,纷纷侧目仰望。

“哎!”郭绍一掌又拍在栏杆上。

西面的风未停,弥漫在辽阔旷野上的烟尘仿佛稀疏了,当空一轮娇艳的烈日悬在蔚蓝的天幕上,世间亮堂异常,万丈光辉照耀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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