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266节(2 / 2)
老妇道:“藏在地窖……被抢走了……”
赵虎悲愤交加,提起木杆猛地往外冲出来,周围一片废墟,他一时间才醒悟过来,到哪找人发泄心中的羞怒?找到了契丹人,又能怎样?
……
易州城墙上,一身重甲全副武装的节度使孙行友铁青着脸站在那里,旁边的一个长袍官员正在说话:“辽军在咱们地盘上烧杀抢掠,节帅就这样看着?”
部将生气道:“此次辽人入寇,不仅是打草谷,起码上万骑!我等不先守住易州城,城破了你们能有好果子吃?”
又有人道:“赶紧去雄、霸二城求援。”
孙行友仰头深吸了口气,转头道:“没用。辽人大军入寇,各城首要防务本镇,没有兵力调出来与辽军大股野战;何况,谁来统领诸军?此事本帅已派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一切等陛下下旨。”
他冷冷道:“尔等现在要夜不解甲,巡视各门城防,抓捕奸细,谨防辽军夺城!”
众将抱拳道:“喏。”
孙行友抬头望去,一面青色的大旗正在风中乱飘,上面两个字:大周。
孙行友及周围的武将官员一言不发。
这时忽见一群拿着长杆的人从城下的驿道上走来,周围没有行人,就那么一众人马。孙行友等人警觉地瞧着。等了许久,那群二三十人走到了城下,抬头大喊大叫。
城上一员武将大声喊道:“来者何人?”
当前一个后生道:“咱们来投军!”
城上的人嘀咕道:“这时候来投军,不会是契丹人收买的奸细?”
喊话的武将便又大声道:“何方人士,叫甚名谁?”
那后生答道:“赵树原的人,家里人被契丹人杀了,俺们投军报仇……”
武将道:“现在全城戒严,不能进出。尔等过些日子再来。”
那帮人没回应了,却在城下不走。城上很快射出几枝箭来,他们这才后退了一段距离。刚才对城上喊话的人就是赵虎,赵虎见状不知所措;另一个后生道:“契丹人就在易州,这城里的大将不敢出来,定是个怂货!俺听说东京刚登基的皇帝便是那年在涿州杀了辽骑上万的人,俺们不如去东京投禁军!”
第五百零三章 弓弦的振动
从东京金祥殿书房内向窗外看,恰好能看到天空上成团成片的乌云,仿佛化作各种各样的意象,在风起云涌。
郭绍收回眺望的目光,把手里的边关急报放下,又把毛笔搁在砚台上。放下笔,他起身取了一把强弓,鼓足劲随手试了试弓弦的力道。
同室内正在帮他处理奏章的左攸和黄炳廉不约而同地侧目。郭绍铁青着脸,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无意识地拉动着弓弦,手背上的筋在使劲的时候,一股股地绷起来。
“砰、砰……”在弓弦被拉开又被放开的节奏下,它发出单调枯燥又充满了戾气的声音。
左攸开口道:“陛下,臣以为辽国正值内部纷乱之时,难以聚拢各地大军主动进取,此番入寇应是幽州辽军所为。河北有许多坚城藩镇,光凭幽州辽军难有什么大作为;他们多半只是南下劫掠一番,或给大周内部居心叵测者摇旗鼓舞。”
黄炳廉也道:“若等陛下调集大军北上,时日蹉跎,辽人已掠获颇丰,北遁幽州。朝廷既无北伐准备,便拿他们无计可施。”
“我知道。”郭绍应了一声。
辽军此时无法对郭绍的王朝造成实质威胁,这只是一次边关袭扰。但郭绍至今无法做到完全的理智和冷漠,他心里还是有一股直观的愤怒,血液在奔涌,难以遏制!
也许过阵子各州县会上报一份人口损失的大概数字,对于整个国家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损失数字……但郭绍是从底层和战场上亲身经历过来,明白这些冷冰冰的数字底下,掩盖着多少黑暗和犯罪!那些人哪去了、是怎么死的?
现在郭绍认为自己是天子、整个国家的君父,于是毫无理由地就产生了一种责任感,他认为自己要为治下的每一个子民负责……可是子民亿兆,一个人如何顾得过来?
也许这就是人的悲剧,心太大、野心太大,但本身不见得比普通人强大多少。所以愤怒一直困扰着郭绍,他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总有一天,要让挑衅大周的人全部还回来!”郭绍啪地一声把弓扔在御案上。心道: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制约我,今后我会不择方法,打败仇寇!
可是,眼下还是要回归理性……就像汉高祖刘邦都被围过、逃得飞快;郭绍救史彦超的忻口镇,曾经便是刘邦逃回来的地方。不切实地行动,只会让自己更虚弱,更容易陷入无益的恼羞成怒中。
郭绍走进后屋,那里挂着很多地图,便找地图看方位。
他的情绪还未平息,一股火在身体里乱窜,脑子里有点混乱。
火气主要不是因为被人打了,而是被打了一通还毫无办法;他刚登基,不可能马上与辽国全面开战……会产生一种无力感和恼羞感,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却没法扇回去、因为对方太高够不着脸。
游牧民族长期困扰中原王朝就是这种不对称的战争模式,农耕国家被迫消耗数倍的资源防御。而且在这个时代,资源和国力转化为武力的效率太低,很多实力无法利用;哪怕统一了整个天下的割据政权,比辽国富裕几倍,中原王朝还是不一定能打过辽国……很多王朝利用这种资源在国防上的策略,是送钱送女人议和,借此维持一段时间的和平;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打仗花得更多。
郭绍把目光放在了河北相州,那里有龙捷军左厢张光翰部,步骑两万精锐。如果从东京调兵北上,等到了边关黄花菜都凉了;从相州调兵,起码能尽快迫使辽军撤退……这也是一种必要的反应,显示一种态度,否则边疆会认为朝廷毫不作为。
但他又不禁向左看了一下,潞州。
传圣旨的使者已经派出去了,不知何时能传回消息。
……
“辽军只是虚张声势。”
河东潞州府内,李筠回顾左右道。旁边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儿子李守节,另一个是前阵子帮他拿乌龟壳占卜的幕僚仲离。李筠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内心想法,哪怕是一些亲信,不过儿子又不同……这个幕僚仲离,李筠认为他早就看透自己的思量了,掩盖也没用。仲离本在太行山上隐居,李筠亲自去把他请回来的,虽然此人有沽名钓誉之嫌,却着实有些智慧。
李筠冷笑道:“萧思温打的好算盘,他那点人怎么攻城拔寨?上来抢一把,还能怂恿老子内乱。”
仲离淡然道:“辽人常年学中原官制,却不改本性。乍看挺有头脑,始终仍旧缺大智之人。无视大道,而置身火海也。”
李筠随口回应道:“打得赢就是道理。战场上打不过他们,大道何用?”
仲离不以为然道:“古之匈奴,强盛比契丹人如何?而今匈奴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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