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222节(2 / 2)
花蕊夫人又道:“但是把柄被人抓到了,按理会趁机杀掉完全消除隐患、又省事……所以危险很大,只有点很小的机会。”
孟昶一脸害怕,默不作声。
花蕊夫人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时候胆子很大,但其实也怕死,人哪有不怕死的……
她自己心里也是波涛汹涌,于是二人对坐着各想各的事。
花蕊夫人心下复杂极了。内心告诉她,跟着孟昶没出路,只有自己想办法另找它路……但是孟昶对她不错,当年她就是鸨儿要卖掉的一件货物,至少到蜀国皇宫卖了个好地方,就算是现在孟昶也对她没什么坏心思;现在他倒霉了,自己就抛弃他,心里过不去……又有一个心思说,上次都陪他喝“毒酒”了,虽然没死但喝之前是以为有毒的,皇宫那么多妇人有几个会愿意为他那么做……喝毒酒的事,算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么?
另寻它路?路其实也很窄,她对重新摸索的路很陌生很害怕,首先担心被骗被利用,萍水相逢的人遇到得不少,人们都是为自己作想,连以前家里人都是那样的……就好像一个人走在僻静路上,很担心被抢、被人害,女人在这方面更加敏锐更加担心。
男子的钱财是别人的猎物,女人的价值还有色相,她也更软弱更不容易反抗……有时候有价值的东西,反而是危险的来源;毫无价值反而不会有人惦记。
第四百一十五章 只可经营不可强迫
高高台基上的金祥殿,庄严壮观,裸露在殿顶下面的一根根大柱子让它平增了几分粗矿。殿门外走出来一群人,他们边走边议论,人声嘈杂。
这边人不少,但广场仍旧有种空旷之感,大概是因为周围太空太宽了;金祥殿周围没有额外的建筑,连一棵树都没有,倒是远处的房屋旁边放着很多水缸。这些重要的建筑旁边多半都是这个样子,不为美观秀丽,首先考虑的是预防刺客和火灾。
一群大臣刚退朝,还议论着刚才的国事。在充满东方韵味重檐建筑之下,那穿长袍的文官打躬作揖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景。
王朴对向他作礼的官儿随意地抱拳:“李公请便,来日再叙。”
他说罢转头对郭绍道:“李处耘这个人选挑对了的,老夫也未料到他进展如此神速。”
刚刚在朝堂关注的就是王朴说的那事儿。李处耘离京不到一个月,业已渡江攻占澧州,兵围朗州(常德),派人回京禀报了战争进展;他一面围困朗州,一面攻取周围的地盘,以便把朗州变成孤城。李处耘上书“先剪羽翼,后捣腹心”方略:认为长沙会出兵救朗州;围城打援之后,削弱长沙兵力,然后进一步攻占长沙,而不急于强攻周行逢老巢朗州。
枢密院和几个核心大臣商议之后,考虑李处耘的能力,授予前营临机独断之权。
郭绍大笑道:“我与李处耘相识多年,还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王朴拜服。
就在这时,郭绍看到一个拿着拂尘的宦官快步从金祥殿下面的甬道赶来。空无一物的广场,着实一有人就非常显眼,难怪说不种树木可以防刺客。
郭绍视力好,一眼就认出是曹泰。王朴瞧了一眼,见郭绍脚步慢下来,慢吞吞地等着那宦官,当下便告辞先行。
过了一会儿,身材单薄的曹泰追上了郭绍,郭绍抱拳行礼:“曹公公急急忙忙的什么事?”
曹泰忙客气地回礼,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来:“郭都点检先看看这个。”
郭绍看了曹泰一眼,不动声色地抽出信纸来,先看第一行写的是“高彦俦将军”,立刻又翻到末尾看留款:大蜀皇帝。他问了一句:“是秦国公的亲笔?”
曹泰道:“没错。”
郭绍便浏览书信的内容,看着看着嘴角竟然露出了笑意。过得片刻,他抬起头笑道:“这秦国公还真够逗。”
曹泰见状也陪笑了一声,当下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太后的意思,孟昶先不用管……送信的人和书信都拿到手了,何不干脆叫送信人把它仍旧送给高彦俦?高彦俦这几天还没离京。”
郭绍听罢略一寻思,就明白符金盏的用意了:无非是不信任蜀国降将,现在让高彦俦掌蜀军兵权,不太放心,想考验一下。
他沉默了许久。曹泰道:“高彦俦是郭都点检举荐的人,太后也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郭绍想了好一会儿,脸上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终于开口道:“以前有一件事。秦凤成阶之战后,大周俘获了一些蜀国降兵,先帝将他们收编后,调到淮南战场;结果那些蜀兵一触即溃投降,还有主动去找南唐军武将投降。后来先帝打败了南唐军,又把蜀兵俘获,先帝很生气,下令把他们都杀了。”
曹泰点头以示在听着。
郭绍又道:“我又想起高平之战的事,小底军被打散后,我的兄弟罗猛子被别的武将召集,继续追击北汉军;罗猛子说,不是那个武将的兵,他就当牲口使唤,驱赶大伙儿上去送死……可见,就连自己人对不熟悉的武将都不信任,何况蜀军降兵,心里怎么容易信任大周派遣的武将?
这就是我要启用高彦俦的原因,他本来就是蜀军降将,蜀国士兵熟悉他信任他。这样收编的蜀国将士才有战斗力,否则我们收他们进来,又不好用,白费粮食军饷作甚?高彦俦是个有能耐有头脑的武将,但大周内部有能耐的武将也不少,若非他是蜀国武将的出身,我没必要非要用他出任剑南军主帅。”
曹泰道:“原来如此,杂家记住了,回去就转述太后。”
郭绍道:“我认为这封信没必要给高彦俦了。咱们给了他,想他怎么应对?首先他绝不可能听从孟昶的意思、铤而走险。高彦俦不是蠢人,他本来因为蜀国灭亡要家破人亡了,现在什么都能保住、还得到更大的重用,好好的周军大将不做,和孟昶同流合污?孟昶此人不似成事者,而且现在要啥没啥,高彦俦只要不蠢,就不会和他去送死。
高彦俦只可能两种反应。第一,把这封信交上来以表忠心,这样他就得背负对旧主(孟昶)无情无义的自责和舆情谴责;何况这样就能证明他的忠心了?一个人内心怎么想,没有人可以强求,人们只能看他表面上的言行。彼此信任只可经营,不可强迫。
第二,装作不知道,悄悄把密信烧掉当作没收到。这样他可以尽到对旧主的一点情分。但是,咱们既然去考验他,发现他那样做是不是会平生猜忌?高彦俦觉得咱们猜忌他,他也会提防着。
如此一番推测,便可以断定,去试探他得不到一点好处,只能破坏相互的一点脆弱信任。所以我认为是无益之举,还是叫太后不要试探了。古人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或许就是因为怀疑他也没用吧?我要是觉得高彦俦不靠谱,此前就不会举荐他。”
曹泰听罢急忙点头:“郭都点检一番话,叫杂家茅塞顿开,想想真是那么回事。”
郭绍自信地笑道:“就算高彦俦要叛,当初他在蜀国打不过我;现在失去了山川屏障,我还是可以收拾他第二次。别太担心了。”
曹泰抬头仰望,才能看到郭绍的脸,曹泰看着郭绍从容自信的微笑,听罢一脸的敬意:“杂家平生在心里就没服过几个人,但杂家是真服郭都点检。有郭都点检在朝,杂家等觉得非常安生!”
郭绍拍了曹泰的肩膀:“曹公公也是个德才兼备的好人……这封信就给我了。”
曹泰激动道:“杂家与郭都点检是九死一生患难过来的,杂家一直都记着您的好。郭都点检打算如何处置密信?要是太后问起,杂家也好对答。”
“还给孟昶。”郭绍道,“我若要杀他,不需要这东西。”
曹泰若有所思,似乎在琢磨郭绍此举的用意,但他不是个多嘴的人,并没再问了。
郭绍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曹泰作礼道:“杂家也要赶着回去求见太后回禀此事,就此告辞。”
郭绍也不急,拿着信回家呆了许久,在前院客厅里和京娘一边打趣闲扯,一边等着左攸。左攸几乎每天都要来废话一通,所以通常他都会自己来的。
果然没等多久,左攸就进院门了,完全没人阻挡他、也不用通报,他进郭绍家和进自己家门一样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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