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她突然问:“谁?”
“那正是问题所在。”波洛柔声说。
“我完全不明白。”
“不明白吗?但你能告诉我关于麦金蒂太太的一些事情,是吗?”
她颇不情愿地说:
“我想是的……你想知道什么?”
“嗯,首先,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噢,没什么特别的。她就和其他人一样。”
“健谈还是沉默?好奇还是保守?开朗还是郁闷?一个好女人,还是,不是个很好的女人?”
亨德森小姐想了想。
“她活儿干得很好,但就是话太多了。她有时会说一些很滑稽的事情。我——不太喜欢她。”
门开了,外国女佣进来说:
“迪尔德丽小姐,你母亲说:请带上去。”
“我妈妈要我把这位先生带到楼上看她吗?”
“是的,请,谢谢你。”
迪尔德丽·亨德森疑惑地看看波洛。“你愿意上楼去看看我母亲吗?”
“当然愿意。”
迪尔德丽在前面带路,穿过大厅,上了楼梯。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外国人真是烦人。”
由于她的心思显然是针对家里的佣人而不是访客,所以波洛没见怪。他觉得迪尔德丽·亨德森似乎是一个相当单纯的年轻姑娘,毫无城府。
楼上的房间堆满了小玩意儿。一看这个房间就知道女主人是个爱旅行的人,到哪儿都要买一堆纪念品。大多数纪念品显然都是招徕游客然后狠宰一笔的东西。沙发、桌子、椅子挤满房间,帏帐重重,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而韦瑟比太太就置身于这一切之中。
韦瑟比太太看起来很娇小。大房间里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这是她给人的印象。但她其实不是真的像她努力表现的这么瘦小。即使是中等身材,在大房间的映衬下,“小可怜”的形象可以取得相当不错的效果。
她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沙发上,身旁放着几本书、一些针线、一杯橙汁和一盒巧克力。她高高兴兴地说:
“请原谅我不能起床,但医生再三嘱咐我要好好休息,如果我不听话,大家都会责备我。”
波洛握住她伸来的手,得体地鞠了一躬。
迪尔德丽站在他身后,硬邦邦地说:“他想打听麦金蒂太太的事。”
握在波洛手中的纤细无力的手突然绷紧了,令他想起了鸟的爪子。那可不是什么精致的德累斯顿瓷器,而是扎人的利爪……
韦瑟比太太微微一笑,说:
“你真可笑,亲爱的迪尔德丽。谁是麦金蒂太太?”
“哦,妈妈,你明明记得的。她给我们干活。你知道的,就是被谋杀的那个。”
韦瑟比太太闭上了眼睛,瑟瑟发抖。
“别说了,亲爱的。这一切是多么可怕。出事后几个星期我都很紧张。可怜的老女人,这么愚蠢,竟把钱放在地板下。她应该把钱存到银行里。我当然清楚地记得,我只是忘了她的名字。”
迪尔德丽呆呆地说:
“他想了解她的情况。”
“请坐下来吧,波洛先生。我都好奇死了。伦德尔太太刚刚打电话来,她说我们这儿来了一位非常著名的犯罪学家,她跟我说了你的情况。后来,那个白痴弗里达说来了一个客人,我猜那一定是你,我传话下去请你上来。现在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如你女儿说的,我想了解一些麦金蒂太太的事。她曾经在这里工作。我知道她是星期三来这里干活。而她恰恰是星期三遇害的。所以,她那天曾来过这儿,是吗?”
“我想是的。对,我想是的。现在我无法确定。这事过去很久了。”
“是的。好几个月了。她那天有没有说什么,什么特别的话吗?”
“那个阶层的人总是喋喋不休,”韦瑟比太太嫌恶地说,“没有人会认真听他们说什么。再说她也不可能告诉别人自己那天晚上会被劫杀吧?”
“有因必有果。”波洛说。
韦瑟比太太皱起眉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也许我自己也不明白,现在还不明白。我正努力拨开迷雾通向光明……你有订星期天的报纸吗,韦瑟比太太?”
她的蓝眼睛瞪得大大的。
“哦,是的。当然。我们有订《观察家报》和《星期日时报》。怎么了?”
“我不知道。麦金蒂太太订的是《星期日彗星报》和《世界新闻报》。”
他停了一下,但没有人说什么。韦瑟比太太叹了口气,半闭上了眼睛。她说:
“这一切真令人不安。她那个可怕的房客。我觉得他脑子一定不正常。显然,他也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这就使情况变得更糟了,不是吗?”
“是吗?”
“哦,是的,我真的这么认为。多么残忍的罪行啊。剁肉刀。噢!”
“警方没有找到凶器。”波洛说。
“我想他把它扔在池塘或什么地方了。”
“他们打捞过池塘,”迪尔德丽说,“我亲眼看见的。”
“亲爱的,”她母亲叹了口气,“别说这些可怕的事情。你知道我是多么讨厌想这些事情。我的头承受不了。”
女孩凶巴巴地转向波洛。
“你不能再问了,”她说,“这对她不好。她特别敏感。甚至连侦探小说也不能看。”
“十分抱歉。”波洛说。他站起身来。“我只有一个理由。有个人再过三个星期就要被绞死了。如果不是他干的——”
韦瑟比太太用胳膊撑起身子。她的声音很刺耳。
“当然是他干的,”她喊道,“当然是他干的。”
波洛摇摇头。
“我不是很确定。”
他迅速离开了房间。当他下楼时,那个女孩追上来。她在大厅里拦住了他。
“你是什么意思?”她问。
“就是我说的意思,小姐。”
“是的,但是……”她停了下来。
波洛不说话。
迪尔德丽·亨德森慢慢地说:
“你让我妈妈很难过。她讨厌这样的事情——抢劫、谋杀,还有暴力。”
“那么,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女人被杀害了,对她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吧。”
“哦,是的,哦,是的,是这样。”
“她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了吗?是吗?”
“她不愿听任何有关的消息……我们,我,我们尽量让她不要接触这些残忍血腥的事。”
“那战争怎么办?”
“幸运的是我们这附近从未挨过炸弹。”
“战争期间你做什么工作,小姐?”
“哦,我在吉尔切斯特的志愿救护队工作。还为妇女志愿服务对开过车。当然,我不能离开家。妈妈需要我。现在也一样,她不愿意我经常出门。一切都很难。还有佣人,妈妈当然是从来都不做家务的,她身体太虚弱了。现在请人又是那么难。所以麦金蒂太太才这么受欢迎。她就是这样开始到我们家工作的。她干活很出色。但是,当然了,一切,到处,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你很介意吗,小姐?”
“我?哦,不。”她似乎很惊讶。“但是妈妈不同。她,她还活在过去。”
“有些人是这样。”波洛说。他想起刚才去过的那个房间。有一个五斗柜的抽屉半开着。抽屉里满满都是零碎东西——丝质针垫、一把破扇子、一把银咖啡壶、一些旧杂志。抽屉太满以致都关不上了。他轻声说:“他们保留着东西,留住昔日的回忆——舞会节目单、扇子、老朋友的照片,甚至连菜单和剧院节目单都留着。因为,看着这些东西,往日的记忆就复活了。”
“我想是这样,”迪尔德丽说,“我自己无法理解。我从来没有保留什么东西。”
“你只向前看,从不回头?”
迪尔德丽慢慢地说:
“我不知道我向哪里看……我的意思是,把握当下就足够了,不是吗?”
前门开了,一个又高又瘦的老人走进了大厅。他看到波洛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一眼迪尔德丽,扬起眉毛表示询问。
“这是我的继父,”迪尔德丽说,“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是赫尔克里·波洛。”波洛像往常那样,好像在宣布一个王室头衔。
韦瑟比先生似乎不为所动。
他“啊”了一声,转身挂好他的外套。
迪尔德丽说:
“他来打听麦金蒂太太的事。”
韦瑟先生愣了一下,才把大衣挂好。
“我觉得这很奇怪。”他说,“那女人几个月前死了,尽管她曾在这里工作,我们对她或她的家人一无所知。如果我们知道什么也早就告诉警察了。”
他的语气像是要结束谈话。他看了一眼手表。
“我想,午饭应该过一刻钟就准备好了。”
“今天恐怕会很晚才开饭。”
韦瑟比先生的眉毛再次扬起。
“真的吗?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弗里达今天一直很忙。”
“亲爱的迪尔德丽,我不愿提醒你,但管理家务的任务已经交给你了。我希望能守时一点。”
波洛打开前门出去前,回头看了看。
韦瑟比先生投向他继女的目光透着冰冷与嫌恶。而回瞪他的目光里,有着强烈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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