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厄律曼托斯的野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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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转到酒店员工这方面。客房女仆和其他服务员要七月初才到,不过接下来的三个星期也没人来,或者说几乎没人来。大多数旅客上来吃顿午餐就下去了,她跟杰克和一名侍者可以轻松应付。

波洛问道:“古斯塔夫来之前,这里还有一名侍者吗?”

“是的,不过是个差劲的侍者,既没有技巧,又没有经验。根本不入流。”

“古斯塔夫顶替他之前,他在这儿干了多久?”

“只干了几天——不到一周。当然,他被辞退了我们一点也不惊讶。早晚的事嘛。”

波洛轻声问道:“他没抱怨一番吗?”

“哦,没有,他悄没声息地走了。他还想怎样?这是一家高档酒店,必须服务周到啊。”

波洛点了点头,问道:“那他去哪儿了?”

“您说那个罗伯特吗?”她耸了耸肩,“肯定又回到他原来干活儿的那家小咖啡馆去了呗。”

“他是坐缆车下去的吗?”

她纳闷儿地望着他。

“当然了,先生,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下去吗?”

波洛问道:“有人看见他走了吗?”

老两口都睁大眼睛瞪着他。

“啊?难道您认为还有人为他那么一个小畜牲送行吗?还要办一个隆重的告别仪式吗?各人都有各人的事要做啊!”

“说得也对。”赫尔克里·波洛说道。

他慢慢走开,边走边抬头望着头顶上方的建筑结构。这座大型酒店目前只有一侧开放,另一侧的许多房间都闲置着,门窗紧闭,没人进去……

他转过拐角,差点儿跟那三个玩牌的家伙中的一个撞个满怀。是那个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的家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波洛,咧开嘴露出了牙齿,像匹恶马。

波洛从他身边走过,接着往前走。前面有个人影——是那位身形高挑优美的格朗迪埃夫人。

他紧赶几步追上了她,说道:“缆索出了事故真让人心烦。我希望,夫人,这没给您带来什么不便吧?”

她答道:“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声音非常深沉,地地道道的女低音。

她没看波洛一眼就转身从一扇侧门走进了酒店。

赫尔克里·波洛很早就上床睡觉了。午夜过后,他被吵醒了。

有人正拨弄他房门上的锁。

他坐起来,打开了灯。就在这时,门锁被撬坏,房门大开。三个人站在那里,正是那三个玩纸牌的家伙。波洛觉得他们有点醉醺醺的。他们带着一种傻乎乎的凶狠劲儿。他看到了剃刀的寒光。

块头最大的那个家伙朝前走过来,叫嚣着:“你这个臭侦探!呸!”

他吐出一连串脏话。三个家伙朝床上这个手无寸铁的人步步进逼过来。

“咱们把他切了吧,伙计们。呃,马驹子们?咱们给侦探先生的脸开个天窗。他可不是今天晚上的头一个!”

他们稳稳地步步进逼——手上的剃刀闪闪发光……

这时,出人意料地响起了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清脆声音。

“举起手来!”

他们转过身去。施瓦兹,身穿一套极为鲜艳的条纹睡衣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把自动手枪。

“举起手来,伙计们。我枪法很准。”

他扣了一下扳机,一颗子弹从大个子耳边呼啸而过,嵌进了木头窗框。

三双手迅速地举了起来。

施瓦兹说道:“能帮个忙吗,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闪身下了床。他缴下了三人手上闪光的凶器,又搜遍他们全身,确认他们身上没有其他武器。

施瓦兹说道:“现在听着,齐步走!顺走廊走,那边有个储物间,里边没有窗户。就是那儿。”

他把那三个人赶进去,用钥匙把他们锁在了里面。然后他转身面对波洛,话音里流露出欣喜之情。

“要不是露了一下这玩意儿!您知道,波洛先生,家乡有人笑话我,因为我说要带一把枪到国外去。‘你这是想上哪儿去啊?’他们问我,‘去丛林吗?’可现在,先生,该我笑了。您见过比这帮恶棍更粗野的人吗?”

波洛说道:“亲爱的施瓦兹先生,您来得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候。这简直就像是舞台上的一出戏!我可欠您一个大大的人情。”

“没什么。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该把这几个家伙交给警察,可现在偏又办不到!这可真是麻烦。咱们最好还是去跟经理商量一下吧。”

赫尔克里·波洛说道:“哈,经理。我想咱们应该先跟那名侍者——古斯塔夫——商量一下。没错,那位侍者古斯塔夫其实是一名警探,是德鲁埃警督的化名。”

施瓦兹瞪着他说道:“所以他们才那么干!”

“谁干了什么啊?”

“这帮恶棍第二个才来找的您。他们已经把古斯塔夫砍伤了。”

“什么?”

“跟我来。那位医生正忙着照料他呢。”

德鲁埃的房间是顶层的一间小屋。卢兹医生穿着睡袍,正忙着给伤者的脸缠上纱布。

他们走进去时他转过头来。

“啊!是你啊,施瓦兹先生。这事真歹毒。他们简直是屠夫!灭绝人性的禽兽!”

德鲁埃一动不动地躺着,隐隐发出呻吟声。

施瓦兹问道:“他情况危险吗?”

“他死不了,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可他绝不能说话,绝不能激动。我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没有败血症的危险。”

三人一起离开了房间。施瓦兹问波洛:“您刚才说古斯塔夫是名警官?”

赫尔克里·波洛点了点头。

“可他到酒店这儿来干什么呢?”

“他受命追捕一个非常危险的罪犯。”

波洛用寥寥数语解释了一下情况。

卢兹医生说道:“马拉舍?我在报上看到过这个案件。我很想见见那个家伙,这里面有点深奥的心理变态现象!我很想了解他童年时代的详细情况。”

“对我来说,”赫尔克里·波洛说道,“我很想知道此时此刻他在什么地方。”

施瓦兹说道:“难道他不是咱们锁在储物间里的那三个人中的一个吗?”

波洛用一种不满意的语气说道:“有可能……嗯,可我,我不敢肯定……我倒有个想法……”

他停了下来,盯着脚下的地毯。那是一张浅黄褐色的地毯,上面有许多铁锈色的印子。

赫尔克里·波洛说道:“脚印——我想这是踩过血迹的脚印。从酒店没人住的那边踩过来的。快!咱们得赶紧到那边去一趟!”

另外两人跟着他通过一扇旋转门,沿着一条布满灰尘的昏暗走廊走去。他们转过拐角,一路沿着地毯上的脚印来到一扇半开着的门前。

波洛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他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这是一间卧室,床有人睡过,桌上放着一个盛着食物的托盘。

地板中央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身材中等,个子偏高,遭受了野蛮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凶残攻击。他的双臂和胸口上有十余处伤口,头和面部几乎被砍得稀烂。

施瓦兹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惊叫,他扭过头去,似乎差点儿吐了出来。

卢兹医生也用德语惊叫了一声。

施瓦兹有气无力地问道:“这家伙是谁?有人知道吗?”

“我猜,”波洛说道,“这儿的人管他叫罗伯特。一个非常不中用的侍者……”

卢兹走近了一点,弯腰俯视尸体。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一样东西。

死者的胸口处别着一张纸,上面用墨水草草写着:

马拉舍再也杀不了人。也不能再抢劫他的朋友了!

施瓦兹突然喊道:“马拉舍?这么说,他就是马拉舍!可他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呢?您为什么又说他叫罗伯特呢?”

波洛说道:“他在这里装扮成一名侍者——从各方面来讲都是个很蹩脚的侍者。因此他被解雇时没人感到惊讶。他离开了这儿,据说是回到安德玛特去了。但是没人看见他离开。”

卢兹医生用他那缓慢而低沉的声调问道:“那么……您认为发生了什么事?”

波洛答道:“我认为这就解释了经理那紧张不安的神情。马拉舍一定给了经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作为贿赂,好允许他偷偷留下来并藏在酒店暂时不用的房间里……”

他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可经理对此并不高兴。哦,真的,他一点也不高兴。”

“马拉舍就一直住在不开放的这一侧,除了经理,谁也不知道吗?”

“看来是这样的。要知道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卢兹医生问道:“那他怎么被杀了?谁杀了他呢?”

施瓦兹大声说道:“这很简单。他原本该跟同伙分那笔钱,可他没分。他欺骗了他们。他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先避一下风头。他以为这里是世上他们最不可能想到的地方,可他错了。不知怎的,他们探听到了风声,就一路追了过来。”他用鞋尖碰了一下那具尸体,“然后就把他给了结了——就像这样。”

赫尔克里·波洛喃喃道:“没错,这跟咱们想象的那种碰面大不一样。”

卢兹医生烦躁地说道:“你们说的这些都很有意思,可我关心的是我们目前的处境。这里有个死人,我手边还有个伤员,药品很有限,我们现在又与世隔绝!这种局面还要持续多久啊?”

施瓦兹加上一句。“而且储物间里还锁着三个杀人犯呐!这真是一个我想称为‘蛮有意思’的局面。”

卢兹医生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波洛说道:“首先,咱们得抓住经理。他不是一个罪犯,只是个贪财的家伙,也是个胆小鬼。咱们让他干什么他都会干的。我的好朋友杰克和他的老伴儿或许可以提供些绳索。那三名歹徒必须得关在一个我们可以严密看守的地方,直到救援赶到。我想施瓦兹先生那把自动手枪能帮助我们的计划有效执行。”

卢兹医生又问道:“我呢?我能干点什么?”

“您,医生,”波洛严肃地说,“尽最大努力照顾您的伤员。我们其他人都得坚持不懈地保持警惕,同时等待救援。没有别的办法了。”

三天以后,有一小队人在清晨时分来到酒店门口。

赫尔克里·波洛兴高采烈地打开了前门。

“欢迎,老伙计!”

警察总监勒曼泰先生双手紧紧抓住波洛的手。

“哦,我的朋友,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向您致敬啊!这起惊人的事件,你们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心情变化啊!我们在下面也无比焦虑、担心——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担心。没有无线电,没有任何联络办法。可您用日光反射信号器传递了消息,真是天才之举!”

“哪里,哪里。”波洛努力让自己显得谦虚一点,“毕竟,人类的发明失效了,你只得回头求助于大自然。天上总是有太阳的嘛!”

这一小队人相继走进酒店。勒曼泰说道:“没人想到我们会来吧?”他的笑容中透着严肃。

波洛也微微一笑,说道:“没人!大家都以为索道还没完全修好呢!”

勒曼泰激动地说道:“啊,今天是个了不起的日子。您觉得没问题吧,肯定是马拉舍吗?”

“肯定是马拉舍,错不了。跟我来。”

他们来到楼上。一扇门被打开,施瓦兹穿着睡衣走了出来。看到这群人,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我听到了说话声。”他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赫尔克里·波洛夸张地说道:“救援到了!随我们一起来,先生。这是个了不起的时刻。”说完就往上层走去。

施瓦兹说道:“您是要去看德鲁埃吗?顺便问一句,他怎么样啦?”

“卢兹医生昨天晚上说他恢复得很好。”

他们来到德鲁埃房间的门前。波洛把门一把推开,宣布道:“先生们,这就是你们要抓的那头野猪。把他活生生地带走吧,千万注意,别让他逃脱断头台。”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脸仍旧被纱布包着,他惊慌地想要跳起来。但是几名警官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施瓦兹困惑地惊呼道:“可他是侍者古斯塔夫——他是德鲁埃警督啊。”

“他是古斯塔夫,没错,可他不是德鲁埃。德鲁埃是最开始的那个侍者,也就是那个被关在酒店不营业的那一侧的侍者罗伯特。那帮歹徒袭击我的那天晚上,马拉舍把他杀了。”

早餐时,波洛向困惑不解的美国人慢慢解释整件事。

“要知道,总有些事情是你所了解的——在你的职业生涯中了解得很清楚。譬如说,一名侦探和一名杀人凶手之间的区别!古斯塔夫不是一名侍者——这一点我打从一开始就怀疑了。但是同样的他也不是一名警察。我一辈子都在跟警察打交道,我了解他们。他在外行人面前可以冒充一名警探,可在一个曾经当过警察的人面前就不好办了。

“所以,我立刻就怀疑上他了。那天晚上,我没喝我那杯咖啡,把它全倒掉了。我做得很明智。夜里,一个男人进入我的房间,以为我已经被麻醉药蒙倒了,就放心大胆地搜查我的房间。他搜遍了我的东西,在我的钱包里找到了那封信——我就是有意放在那里让他找到的!第二天早晨,古斯塔夫端着咖啡进入我的房间。他向我打招呼,直呼我的姓名,信心十足地扮演他的角色。可他很焦急——极为焦急——因为不知道怎的警察知道了他的踪迹!知道他在哪儿了,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天大的灾难。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他被困在这里,如同瓮中之鳖。”

施瓦兹说道:“这个该死的蠢货居然跑到了这里!为什么呢?”

波洛严肃地说道:“这件事不像您认为得那么蠢。他需要,迫切地需要一个远离人世、可以静养的地方。他可以在这里跟某个人碰面,办一件事。”

“什么人?”

“卢兹医生。”

“卢兹医生?他也是一名歹徒吗?”

“卢兹医生倒真是那位卢兹医生,但他不是个神经学专家,也不是心理分析专家。他是一名外科医生,我的朋友,一名专门做颌面部手术的外科医生。他就是为此到这里来会见马拉舍的。他被赶出了祖国,现在十分困顿。有人付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到这里来见一个人,并用他的外科技术改变那个人的外貌。他也许已经猜到那个人可能是个罪犯,但即便是那样,他也打算对此视而不见。考虑到这一点,他们不敢冒险在国外的某家疗养院做这件事。但是在这儿,除了个别游客以外,刚进入旅游季是不会有什么人来的。这儿的经理正缺钱,很容易贿赂。因此这儿可以说是最理想不过的地点了。

“然而,我要说,事情出了岔子。马拉舍被出卖了。预定来这儿与他会合并照护他的那三个保镖还没赶到,但是马拉舍立即采取了行动。那个化装成侍者的警官被绑架并关押了起来,马拉舍取而代之。那伙匪徒设法破坏了缆索,是为了争取时间。接下来的那天夜里,德鲁埃被害,尸体上别了一张纸。他们原本希望等跟外界恢复联系后,德鲁埃的尸体可以被当作马拉舍从而埋掉。卢兹医生及时地进行了手术。但是有一个人需要灭口,那就是赫尔克里·波洛。所以那伙人被派来袭击我。衷心感谢您,我的朋友!”

赫尔克里·波洛潇洒地向施瓦兹鞠了一躬,后者说道:“这么说,您真的是赫尔克里·波洛了?”

“正是在下。”

“您根本没被那具尸体骗住吗?一直知道那不是马拉舍?”

“当然。”

“那您为什么不早点儿说呢?”

赫尔克里·波洛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

“因为我要确保把真正的马拉舍交给警察。”

他轻声说道:“要生擒活捉那头厄律曼托斯的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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