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国际象棋之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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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国际象棋之谜

我和波洛经常光顾苏霍区的一家小餐馆。那天晚上,我们到店里用餐,发现旁边桌坐着我们的朋友贾普探长。鉴于我们这边还有座位,他便过来加入了我们。当时我们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你最近都不来看我们了。”波洛抱怨道,“自上次黄茉莉一案后,我们有将近一个月没见面了。”

“因为我最近到北边去了。你们怎么样?四魔头依旧逍遥法外?”

波洛对他责备地摇了摇手指。

“啊!你这是在嘲讽我。不过四魔头是真实存在的。”

“哦!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但他们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成了宇宙的中心。”

“我的朋友,这你就错了。当今世界上最为邪恶的力量就是这个‘四魔头’。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犯罪集团。首领是整个中国最为聪慧的大脑,其下是一个美国大富豪、一个法国女科学家,至于第四号人物——”

贾普打断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反正你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觉得这已经成了你新的狂热目标,波洛先生。不如我们聊点别的吧,你对国际象棋有兴趣吗?”

“我确实玩过。”

“那你听说昨天发生的那个怪事了吗?两大世界高手之间的对决,其中一个死在了棋桌上。”

“我听说了。俄国象棋大师沙瓦罗诺夫博士是其中一位选手,那位因心力衰竭死在棋桌上的选手是个年轻有才的美国人,叫季尔莫·威尔森。”

“没错。沙瓦罗诺夫几年前打败鲁宾斯坦成了俄国冠军。威尔森则被誉为第二个卡帕布兰卡 。”

“那确实是件怪事。”波洛低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对那件事很感兴趣?”

贾普十分尴尬地笑了几声。

“你又猜对了,波洛先生。我实在想不明白,威尔森健康得很,完全没有任何心脏方面的疾病。他的死太令人费解了。”

“难道你怀疑是沙瓦罗诺夫博士视他为威胁,所以杀了他吗?”我忍不住大声问。

“当然不是。”贾普冷冷地说,“我不认为一个俄国人会因为怕输棋而痛下杀手。而且不管怎么说,从我掌握的信息来看,情况应该是反过来的。那个博士好像是个厉害人物,他们都说他仅次于拉斯克 。”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么,你的小脑袋瓜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问,“为什么威尔森会被下毒?当然,我猜你一定怀疑死因是毒杀。”

“那是自然。心脏衰竭,意思就是你的心脏停止跳动了。就是这样的。当时医生做出的正式诊断就是这个。可是他在私下里对我们表示,他对这个诊断不太满意。”

“尸检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威尔森的死亡非常突然。他看上去很正常,而且当时正在移动一颗棋子,然后就突然向前扑倒——死了!”

“极少有毒药表现出这样的发作症状。”波洛说。

“我知道。尸检应该能给我们一点线索。不过为什么会有人想除掉季尔莫·威尔森呢?这是我最想知道的。那个小伙子人畜无害,谦逊有礼,刚从美国来到这里,很明显从未树敌。”

“这有点令人难以置信。”我若有所思地说。

“完全不会。”波洛微笑着说,“我能看出来,贾普有自己的理论。”

“我确实有,波洛先生。我不认为下毒的目标是威尔森,目标应该是另一个人。”

“沙瓦罗诺夫?”

“是的。沙瓦罗诺夫在革命爆发时得罪了布尔什维克党,甚至有报告宣称他已经遭到杀害,而实际上他出逃了,并在西伯利亚度过了艰难的三年逃亡生活。他遭受的苦难实在太过深重,使他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的朋友和熟人都说自己几乎认不出沙瓦罗诺夫了。他的头发全部变白,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苍苍老者。而且他成了半残废,平时很少出门,跟自己的外甥女住在一起。他外甥女叫索尼娅·达维罗夫,住在威斯敏斯特的一间公寓里,家里还有一个俄国男仆。他可能依旧认为自己正被追捕,因此一开始极不情愿参加这场国际象棋对决。他先是二话不说地拒绝了好几次,直到报纸开始对其大肆宣扬,对他‘毫无运动精神的拒绝’添油加醋地大书特书,他才终于放弃了抵抗。季尔莫·威尔森用他极具美国特色的固执不断对其挑衅,最后总算如愿以偿。现在我问你,波洛先生,为什么他会那么不情愿?因为他不想吸引注意力。不想让某些人发现他的踪迹。这就是我的结论——季尔莫·威尔森是被误杀的。”

“没有人能从沙瓦罗诺夫的死亡中得到个人好处吗?”

“啊,那就只有他的外甥女了。他最近发了一大笔财,那是戈斯波亚夫人留给他的遗产。那位夫人的丈夫是旧政权时期的糖商,无疑是个富豪。他和那位夫人曾有过一段风流往事,而且她一直拒绝相信他的死亡报告的真实性。”

“比赛是在哪里举行的?”

“在沙瓦罗诺夫自己家里。毕竟正如我刚才所说,他行动不便。”

“很多人去观战了吗?”

“至少有十几个……有可能更多。”

波洛夸张地做了个鬼脸。

“我可怜的贾普,你的任务可不轻松啊。”

“只要我确定了威尔森是被毒杀的,就能开始着手调查了。”

“与此同时,假设你认为沙瓦罗诺夫才是真正受害者的理论是正确的,你有没有想到,凶手有可能再次尝试对他下手呢?”

“我当然想到了。现在就有两个人盯着沙瓦罗诺夫家呢。”

“如果有什么人胳膊底下夹着一捆炸药上门,你的人一定会非常有用。”波洛面无表情地说。

“波洛先生,你开始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了。”贾普笑眯眯地说,“要不要趁着医生开始尸检前,跟我到太平间去看看威尔森的尸体?谁知道呢,搞不好他的领带夹歪了,让你找到什么非常重要的线索,一举解决这个谜案呢。”

“我亲爱的贾普,从晚餐开始到现在,我一直痛苦地压抑着帮你扶正领带夹的冲动。可以吗?啊!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是的,我举双手赞同,快带我到太平间去吧。”

我能看出波洛的注意力已经被这个新出现的谜题完全吸引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对任何与四魔头不相关的案件表现出兴趣了,因此我很高兴看到他回到从前那个样子。

至于我自己,当我俯视着那具死气沉沉、面容扭曲的尸体时,对这个突然遭遇离奇死亡的无助的美国小伙子生出了深深的同情。波洛仔细检查了尸体。上面没有任何不妥,除了左手上的一小块伤痕。

“医生说那是烧伤,不是划伤。”贾普解释道。

波洛把注意力转向死者口袋里的东西,一名警员将它们摆成一排供他查验。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一条手帕、钥匙、装满钞票的钱包,以及一些并不重要的信件。唯有一样东西让波洛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一颗棋子!”他大喊一声,“一个白象。这是从他口袋里找到的吗?”

“不,被他捏在手里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它给抠出来。这东西以后得还给沙瓦罗诺夫博士。这可是一颗非常漂亮珍贵的象牙棋子。”

“请允许我把它还回去吧。这能让我有个借口去拜访他。”

“啊哈!”贾普大喊一声,“所以你打算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啦?”

“我承认,你非常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

“那很好,能让你从最近的压力中解脱出来。我能看出来,黑斯廷斯上校也很高兴。”

“一点没错。”我笑着说。

波洛又转向那具尸体。

“你还有什么关于……他的小细节没有告诉我吗?”他问。

“应该没有了。”

“甚至关于……他是个左撇子?”

“波洛先生,你真是个奇人。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确实是左撇子。虽然跟案子没有什么关系。”

“并没有什么关系。”见贾普有点生气,波洛赶紧赞同道,“那只是一个小玩笑。我就爱对你开这种玩笑。”

最后我们和和气气地走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我们到了沙瓦罗诺夫博士在威斯敏斯特的家。

“索尼娅·达维罗夫,”我若有所思地说,“这名字挺好听的。”

波洛猛地站住,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你总是忍不住想找点风流韵事!真是无可救药。等会儿发现那个索尼娅·达维罗夫其实是我们的朋友兼劲敌维拉·罗萨科娃女伯爵你就知道错了。”

听到那位女伯爵的名字,我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波洛,想必你不会真的怀疑……”

“哦,当然没有,那只是个玩笑!我还没被四魔头影响到那个地步,尽管贾普可能不会同意。”

一个长着一张奇怪的扑克脸的男仆给我们开了门。那张木雕一样的脸似乎永远都不可能流露出任何感情来。

波洛把贾普写了几行介绍文字的名片递了过去,我们被领进一个低矮狭长的屋子里,里面装饰着许多窗帘幕布和古玩藏品。墙上挂着一两件令人惊叹的画像,地上铺着精美的波丝绒毯,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

我正在欣赏其中一幅在我看来极具价值的画像,转身看见波洛竟然趴在了地上。就算那张地毯再怎么精美绝伦,我觉得他也没必要对其如此关注。

“那东西有这么好看吗?”我问。

“啊?哦!你说地毯?当然不是,我注意到的并不是地毯。这确实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实在过于华美,完全不该被一颗大钉子从正中央穿透。不,黑斯廷斯,”见到我走上前,他补充道,“那颗钉子不见了,但上面的洞还在。”

我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马上转过身去,波洛也格外敏捷地转了过来。原来是一个女孩出现在了门口,她正用猜疑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她身高中等,有一张美丽而阴沉的脸,深蓝色的眼睛,漆黑的短发。当她说话时,声音低沉而圆润,而且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英语。

“我舅舅可能没法见你们,他行动不太方便。”

“那真是太遗憾了,不知您能否替他帮我一点小忙呢?想必您就是达维罗夫小姐吧?”

“是的,我是索尼娅·达维罗夫。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请问,那天晚上的惨剧——季尔莫·威尔森先生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请问您知道些什么吗?”

女孩瞪大了眼睛。

“他死于心脏衰竭……在下象棋的时候发作的。”

“小姐,警方不太相信死因真的是……心脏衰竭。”

女孩明显被吓坏了。

“那就是真的了,”她大声说道,“伊万没说错。”

“伊万是谁?为什么您说他是对的?”

“给你们开门的人就是伊万,他早就告诉我他觉得季尔莫·威尔森不是自然死亡,而有可能是被别人失手毒杀了。”

“失手……”

“是的,凶手本来打算毒死我舅舅。”

她已经把方才的猜疑扔到了一边,语气急切地说着。

“小姐,为什么您会这么说呢?有谁会想毒死沙瓦罗诺夫博士吗?”

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对此我毫无头绪。而我舅舅也不愿意信任我。或许这很自然,毕竟他对我并不是很熟悉。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见过我,从那以后,直到我来伦敦跟他一起住之前,我们俩就再没见过面。但至少我知道一件事,就是他在害怕什么东西。我们俄罗斯有一些秘密组织,一天我偶然听到了一些事,让我觉得他害怕的可能就是那样的组织。告诉我,先生,”她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四魔头’的组织?”

波洛大吃一惊,惊讶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您怎么……小姐,你了解四魔头吗?”

“果然有这么一个组织吗!我碰巧听到别人提起了这个组织,然后就去问舅舅了。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能那么惊恐。我很肯定,那个美国人,威尔森,是被他们失手误杀的。”

“四魔头……”波洛呢喃道,“到哪儿都是四魔头!这实在是令人惊讶的巧合,小姐,您舅舅现在仍处在危险之中。我必须解救他。现在请您对我准确地复述一遍那天晚上的经过。让我看看棋盘、棋桌,还有两个人的位置,所有细节。”

她走到房间一侧,推出一张小桌子。桌面非常精美,装饰着银色和白色的方块,组成一个棋盘。

“我舅舅几个星期前收到了这个礼物,送礼物的人还请他一定要在下次比赛时使用这张棋桌。当时棋桌摆在房间的正中央。”

波洛花了在我看来毫无必要的心思,无比仔细地检查了棋桌。他并没有提出我心里所想的问题,倒是提了许多听起来毫无意义的疑问,对于真正关键的地方他却不闻不问。因此我猜测,刚才姑娘突然提到四魔头,想必让他一时慌了手脚。

检查完棋桌,并确认了两位棋手当时的位置后,他要求查看棋子。索尼娅·达维罗夫拿来了装棋子用的小盒。波洛漫不经心地拿起其中一两颗瞅了瞅。

“精美绝伦。”他心不在焉地说,却依旧没有询问当时房间里有什么酒水,或有什么人前来观战了。

我意味深长地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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