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她正要开口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她连忙跑到门厅里去接。电话是五十多年前的古旧样式,安装在楼梯后面走廊的墙上,很不方便。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正对着话筒讲话,莫德·阿伯内西出现在楼梯顶端。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抬起头对她说:
“是——利奥——利奥夫人对吧?利奥·阿伯内西夫人的电话。”
“告诉她我马上就来。”
莫德艰难地下了楼。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小声说:“抱歉你又得下楼来,阿伯内西夫人。阿伯内西先生的茶点已经用完了吧?我这就上去收拾。”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快步走上楼梯,莫德对着话筒说:
“海伦吗?我是莫德。”
床上的病人看见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进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拿起托盘时,他急躁地问:
“谁打来的?”
“利奥·阿伯内西夫人。”
“哦?估计又得聊一个多钟头。女人一讲起电话来完全没有时间观念,从没想过她们因此浪费了多少钱。”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机灵地回答说,该付钱的是利奥夫人,蒂莫西听了,嘀咕了几声。
“把那个窗帘拉起来一部分,行吗?不,不是那个,是另外一边。我不想让阳光直接照着我的眼睛。嗯,好多了。没理由因为我是病人,就得成天待在黑漆漆的房间里。”
他继续说:
“去把书架上那本绿色的书拿来——现在又怎么了?你急匆匆地要干什么去?”
“有人在按门铃,阿伯内西先生。”
“我什么都没听见,楼下有个女人,不是吗?让她去开门就行了。”
“好的,阿伯内西先生,你要找的是哪本书?”
病人闭上眼睛。
“我想不起来了,都被你搞忘了。你还是快出去吧。”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端起托盘,急忙离开。把餐盘放回餐具室的桌上后,她又步履匆匆地走进前厅,从正在接电话的阿伯内西夫人身旁走过。
不一会儿,她回到电话旁,小声问道:
“不好意思打扰你。门口是个修女来募捐,我记得她说的是玛丽爱心基金。她有一个记录册,大部分人好像都捐半克朗或五先令。”
莫德·阿伯内西对着话筒说:
“稍等一下,海伦,”接着对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说,“我不信天主教,我们有自己的教会慈善活动。”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再次快步离开。
莫德又聊了几分钟,用一句话结束了对话:“我和蒂莫西商量一下。”
她放下话筒,走到前厅。吉尔克里斯特小姐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门口,皱着眉头,一脸迷惑。莫德·阿伯内西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不要紧吧,吉尔克里斯特小姐?”
“哦,没事,阿伯内西夫人,恐怕我只是在发呆,我实在是太蠢了,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立刻恢复了她那工蚁般忙碌的模样,莫德·阿伯内西举步维艰地缓缓爬上楼梯,走进丈夫的房间。
“海伦打来的电话。恩德比府邸好像已经确定出售了,某个外籍难民机构——”
她听着蒂莫西大谈对“外籍难民”这个话题的见解,其中还穿插着对他儿时住的那幢房子的种种回忆。“这个国家现在是一点儿体面都没有了。我的老家!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无法忍受。”
莫德继续说:
“海伦非常理解你的——我们的——感受。她建议我们在移交恩德比之前,搬去住一阵子。她也非常担忧你的健康状况以及涂料给你造成的不良影响。她想,或许你更愿意住在恩德比,而不是酒店。那里的仆人都还在,他们可以很好地照顾你。”
蒂莫西一边听一边张大嘴巴,气得想破口大骂,但又闭上了。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精明起来,赞成地点点头。
“海伦真体贴,”他说,“非常体贴。我不知道,我得再考虑一下……没错,这涂料味都快把我毒死了——要我说,那里面肯定含砒霜。我好像听说过。另外,长途跋涉我可能受不了。很难决定如何是好。”
“也许住进酒店对你更好,亲爱的,”莫德说,“好酒店非常贵,但为了你的健康——”
蒂莫西打断她。
“我真希望能让你明白,莫德,我们不是百万富翁。海伦已经如此善解人意地邀请我们去恩德比了,为什么还要去住酒店?也并不是因为她邀请我们才能去恩德比!那房子又不是她的。我不懂那些复杂的法律,但我知道,房子在卖出去、收益平分之前,还是属于我们大家的。外籍难民!科尼利厄斯要是知道了,得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没错,”他叹了口气,“我应该在死前去看看过去生活过的地方。”
莫德看准时机,打出她最后一张底牌。
“我听说,恩特威斯尔先生提议,在房子里的东西都拿去拍卖之前,家人可以先去挑一些自己喜欢的家具或瓷器。”
蒂莫西猛地坐起来。
“那我们必须去。每个人挑选的东西应该有一个确切的限额。那几个女孩嫁的男人——就我听说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个能信得过。到时候场面可能会非常激烈。海伦太和善了。作为一家之长,我有责任到场!”
他下了床,精力十足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步伐非常轻快。
“没错,这个计划太棒了。写信给海伦,说我们接受她的邀请。我其实是在为你打算,亲爱的。换个环境,你也能好好休息一下。最近你实在太累了。我们走了以后,那些装修工人可以继续在这儿粉刷,那个叫吉莱斯皮的女人可以留下来看房子。”
“是吉尔克里斯特。”莫德说。
蒂莫西挥了挥手,说没什么区别。
“我做不到。”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说。
莫德惊讶地看着她。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浑身颤抖,恳求地看着莫德的眼睛。
“这很蠢,我知道……可我就是做不到。我无法一个人待在这里。能不能再找一个人来——也睡在这里?”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对方,但莫德摇了摇头。她再了解不过了,想在这附近找个愿意留在这里过夜的人有多难。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意味,继续说:“我知道你一定认为这太夸张、太愚蠢了——可我连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样。我从来不是个神经过敏——或是爱胡思乱想的女人。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要我独自待在这里——我会很害怕——是的,非常害怕。”
“当然了,”莫德说,“是我太蠢了。在经历了利契特圣玛丽的那件事后……”
“我想,这或许……不合逻辑,我很清楚。而且我一开始也没这么想,我起初完全不介意独自待在小别墅里——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可这种恐惧感渐渐累积,你根本无法体会,阿伯内西夫人,可自从我来到这里,就一直感到——恐惧,你知道。并不是特别害怕什么——就是单纯的恐惧……这很可笑,我也真的很羞愧。就好像我一直在等待某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一样……甚至刚才那个修女来敲门,我也吓了一跳,哦,天哪,实在太糟糕了……”
“我想这应该是他们说的迟发性恐惧。”莫德含糊地说。
“是吗?我不知道。哦,天哪,实在抱歉我这么——这么不懂得知恩图报,你对我这么好。你觉得——”
莫德安慰她。
“我们必须另作安排。”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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