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只小猪待在家里(2 / 2)
“我想象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答案。意外?想必不可能吧。”
“要我说,可能性很小。”
“而且我也不相信自杀的说法。当时不得不提出这种理论,不过对任何了解克雷尔的人来说都是不足为信的。”
“确实如此。”
“那还有什么可能?”梅瑞迪斯·布莱克问。
波洛冷静地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其他人杀了埃米亚斯·克雷尔。”
“但这太荒唐了!”
“你这么认为?”
“我确信无疑。谁会想要杀了他呀?谁又可能会杀了他呢?”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该不会真的相信——”
“也许不会。但调查这种可能性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你认真地考虑一下,然后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梅瑞迪斯瞪了他片刻,然后垂下了眼睛。过了一小会儿,他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可能,我倒是希望能想出来呢。要是有任何理由能够怀疑其他人的话,我会很乐意相信卡罗琳是清白的。我不愿意认为是她干的。一开始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但还有谁呢?当时在场的其他人——菲利普?克雷尔最好的朋友。埃尔莎?太可笑了。我自己?我看起来像个杀人凶手吗?正派且令人尊敬的家庭女教师?还是那几个忠实的老仆人?或许你是在暗示是安吉拉那个孩子干的?不,波洛先生,没有别的可能。除了他妻子,没有人会杀害埃米亚斯·克雷尔。但那是他迫使她那么干的。所以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作自杀。”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死亡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却是由于他自己的行为造成的?”
“是的,也许这是个有点儿怪异的想法。不过毕竟有因有果,你明白吧。”
赫尔克里·波洛说:“布莱克先生,你是否曾经考虑过,谋杀的原因几乎总是要靠研究被害人才能得知呢?”
“我确实没有考虑过,不过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波洛说:“只有先确切地搞清楚被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有可能弄明白罪案发生时的情形。”
他又补充道:“这就是我在探求,同时也是你和你弟弟给予我很多帮助的问题——重建埃米亚斯·克雷尔这个人。”
梅瑞迪斯·布莱克忽视了这句话的主要内容,他的注意力单单被一个词吸引住了。他迅速说道:“菲利普?”
“是的。”
“你也已经和他谈过了?”
“当然。”
梅瑞迪斯·布莱克尖刻地说道:“你应该先来找我的。”
波洛微微一笑,做了个礼貌的手势。
“如果按照长幼有序的规矩来说,确实如此,”他说,“我知道你是哥哥,但你要理解,你弟弟就住在伦敦附近,对我来说先拜访他比较方便。”
梅瑞迪斯·布莱克仍然皱着眉头,心神不宁地扭曲着嘴唇,然后重复道:“你应该先来找我的。”
这一次波洛没有回答,他等待着。没一会儿梅瑞迪斯·布莱克就继续说道:“菲利普,”他说,“怀有偏见。”
“是吗?”
“实话实说,他的偏见很深,而且向来如此。”他惴惴不安地瞟了波洛一眼,“他肯定会极尽所能地说卡罗琳坏话的。”
“这很要紧吗,尤其是在过了这么久之后?”
梅瑞迪斯·布莱克猛地长叹一声。
“我知道。我忘了已经过了那么久,所有事情都过去了。卡罗琳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愿意让你留下一个错误的印象。”
“那你觉得你弟弟可能会给我一个错误的印象吗?”
“坦率地讲,是的。要知道,他和卡罗琳之间——怎么说呢?——一直都有点儿水火不容。”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看起来激怒了布莱克。他说:“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事实如此。菲利普一有机会就找她的碴儿。我觉得在埃米亚斯娶她的时候他就很生气。有一年多的时间他都躲他们两人远远的。埃米亚斯可几乎是他最好的朋友啊。我猜这就是真正的原因所在。他觉得没有哪个女人好到能配得上他。而且他可能还觉得卡罗琳的出现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友情。”
“那么是这样吗?”
“不,当然不是。埃米亚斯依然很喜欢菲利普,从始至终都是。他总是挖苦他,说他掉到钱眼儿里去了,不光办了个公司,还变得很市侩。菲利普倒不在意。他听完顶多也就是一笑了之,还说埃米亚斯有他这么个体面的朋友终究是件好事。”
“你弟弟对埃尔莎·格里尔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呢?”
“你知道吗,我发现这个很难说清楚。他的态度真的不太明朗。我想他很生埃米亚斯的气,觉得他在为了一个女孩儿犯傻。他不止一次地告诉埃米亚斯这样行不通,说他最终会后悔的。然而同时我还有一种感觉,没错,一种很明确的感觉,觉得他看见卡罗琳的那种失落,心里又会有点儿窃喜。”
波洛眉头一挑,说道:“他真是这样想的?”
“哦,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能说我相信他心里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他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种想法。菲利普和我截然不同,不过你知道,同胞之间还是会有某种联系的。兄弟中的一个人常常会知道另一个人在想些什么。”
“那悲剧发生之后呢?”
梅瑞迪斯·布莱克摇摇头。一阵痛苦的抽搐划过他的脸庞,他说道:“可怜的菲尔 。他伤心欲绝,被这个消息打垮了。你知道的,他一直都很忠于埃米亚斯。我想,也许有一些个人崇拜的因素在里面。埃米亚斯·克雷尔和我同岁,菲利普比我们小两岁。他一直都崇拜埃米亚斯。没错,这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因此他才会——才会那么强烈地指责卡罗琳。”
“那么,至少他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梅瑞迪斯·布莱克说:“我们所有人都毫不怀疑……”
一阵沉默。接着布莱克以一种软弱之人的哀怨口吻不耐烦地说道:“事情都过去了,大家本来都忘记了,可是现在你又来了,把这些事都翻出来……”
“不是我,是卡罗琳·克雷尔。”
梅瑞迪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卡罗琳?你是什么意思?”
波洛看着他,说道:“是卡罗琳·克雷尔二世。”
梅瑞迪斯的表情轻松下来。
“啊,是那个孩子。小卡拉。我刚才误解了你的意思。”
“你以为我指的是原本的那个卡罗琳·克雷尔吗?你以为她会——怎么说呢——死不瞑目?”
梅瑞迪斯·布莱克打了个激灵。
“别再说了,老兄。”
“你知道她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女儿吗?那是她最后写下的话,信里说自己是无辜的。”
梅瑞迪斯盯着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卡罗琳是这么写的?”
“是的。”
波洛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让你很吃惊吗?”
“如果你见过她在法庭上的样子,你也会吃惊的。那是个可怜的、被人围捕却又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甚至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一个失败主义者?”
“不,不,她不是那样的人。我想,是因为知道自己杀死了她所爱的男人吧,我觉得是这样。”
“你现在并不那么确定了,是吗?”
“临死之前,她还那么郑重地写下了这样的话。”
波洛提醒他说:“也许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也许吧,”但是梅瑞迪斯有些将信将疑,“不过这可不像——不像是卡罗琳……”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卡拉·勒马钱特也这么说过。卡拉有的只是她儿时难以磨灭的印象,但梅瑞迪斯·布莱克是非常了解卡罗琳的。这也是波洛得到的第一份证据,能够支持卡拉所持有的信念。
梅瑞迪斯·布莱克抬眼看着他,慢吞吞地说道:“假如——假如卡罗琳是清白的——那这整件事也太离谱了!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他猛然间转向波洛。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又是一阵沉默。
“到现在为止,”波洛最终开口了,“我还什么都没想。我只是在收集各种印象。卡罗琳·克雷尔是什么样子,埃米亚斯·克雷尔是什么样子,其他当时在场的人又分别是什么样子,在那两天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不辞辛苦地逐一回顾所有事实。你弟弟已经要帮我做这件事情了,他会根据他的回忆,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写下来寄给我。”
梅瑞迪斯·布莱克尖刻地说:“别指望从他那里得到太多的东西。菲利普是个大忙人。很多事情一旦过去他也就忘记了,很可能他所记得的事情都是错的呢。”
“当然,肯定会有出入。这个我想到了。”
“我告诉你吧——”梅瑞迪斯突然停下来,稍微有点儿脸红地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我……我也可以写。我是说,这可以作为一种对照和参考,对吗?”
赫尔克里·波洛亲切地说道:“那可太有价值了,这是个绝好的主意!”
“好吧,我写。我还有一些以前的日记。不过我得提醒你,”他有些尴尬地笑笑,“我的文笔可不太好,甚至有时候拼写都会出错。你……你不会抱太高的期望吧?”
“啊,我需要的不是文风和文体。只要把你记得的每件事如实地写下来就可以了。每个人都说了什么,他们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只要把发生的事写下来就行。不要去想它是否和这件事有关系。可以说,所有这些都有助于我了解当时的那种氛围。”
“好吧,我懂你的意思。要凭空想象出从未见过的人或者从未到过的地方,一定是很难的。”
波洛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想要请求你。奥尔德伯里的庄园是和这里相邻的,对吧?我有没有可能去那里,亲眼看看悲剧发生的地方呢?”
梅瑞迪斯·布莱克慢条斯理地说道:“我马上就可以带你过去。不过当然啦,那里现在变化很大。”
“那里没有被盖满了房子吧?”
“没有,谢天谢地,还不至于那么糟糕。不过那儿现在是一家旅社之类的,被一个什么社团买下来了。到夏天的时候会有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来这里。当然了,所有的屋子都被分隔成了小房间,地面也做了很大的改动。”
“你不得不通过解释来帮我重现了。”
“我会尽力而为的。我希望你能看看它以前的样子,那是我所知道的最漂亮的庄园了。”
他带路从落地窗穿出去,开始沿着草坪的斜坡向下走。
“是谁负责把它卖出去的?”
“是代表孩子的遗嘱执行人。克雷尔的所有东西都归那个孩子继承。他死前没有立遗嘱,所以我猜想应该是自动地分给他的妻子和孩子。而卡罗琳的遗嘱也把她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孩子。”
“什么都没给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吗?”
“安吉拉自己有一笔钱,是她爸爸留给她的。”
波洛点点头。“我明白了。”
然后他忽然叫出声来。
“你这是把我带到哪儿了?前面可是海边了呀!”
“啊,我得给你解释一下我们这里的地形。你马上就能亲眼看见。你瞧,这儿有一条流向内陆的小溪,他们叫它骆驼溪,看起来就像个河口一样,但其实不是,那就是大海。要到奥尔德伯里的话,如果从陆路走,你得一直往内陆去,绕过这条溪。但是我们两家之间最近的路是从这条溪最窄的地方划船过去。奥尔德伯里就在对面——喏,穿过这片树林你就能看见那栋房子。”
他们来到一小块海滩上。正对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海岬,一栋白色的房子在树林的上方若隐若现。
海滩上停放着两只小船。在波洛笨手笨脚的帮助下,梅瑞迪斯·布莱克拽过来一只,推入水中,随即他们向着对岸划去。
“以前那些日子里,我们总走这条路。”梅瑞迪斯解释道,“当然,除非赶上刮大风或者下大雨,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开车过去。不过你要是那么走的话,差不多要远上三英里呢。”
他灵巧地把船靠到对岸的石头码头上,不屑地看了一眼岸上那排小木屋和混凝土台阶。
“这些都是新盖的。以前是船屋,破烂不堪,没别的东西。我们从前都是沿着岸边走,然后到那边那块大石头下面去嬉水。”
他扶着他的客人下了船,把船拴紧,领着他沿着一条陡峭的小路走了上去。
“别指望我们能碰见谁,”他扭过头说道,“四月份谁也不来这儿,除了复活节的时候。就算碰见了也没关系。我和邻居们的关系很好。今天太阳真不错,就跟夏天似的。那天天气也很好,不像九月,倒更像是七月天。阳光明媚,只是有点儿小凉风。”
小路穿出树林,绕过一块凸出地面的岩石。梅瑞迪斯用手指着,特别强调了一下。
“那儿就是他们称作巴特利花园的地方,我们现在差不多是在它下面了,绕过去吧。”
他们又一次扎入树林之中,接着小路转了个急弯,一扇开在一堵高墙上的门出现在他们眼前。小路继续蜿蜒向上,梅瑞迪斯打开门,两个人走了进去。
从外面的树荫里刚走进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波洛觉得很晃眼。巴特利是个人工开辟出来的平台,周围有带垛口的围墙,垛口上架着加农炮。给人的感觉是这里突出于海面之上,上方和后面都有树丛,但临海的这一边除了下方耀眼的湛蓝海面之外,什么都没有。
“迷人的地方。”梅瑞迪斯说。他有些轻蔑地冲着一个背靠后墙的像亭子之类的东西点了点头。“当然了,以前没有那个,只有一个又老又破的棚子,埃米亚斯把他画画的废料、一些瓶装的啤酒和几把折叠躺椅放在那儿。那时候也不是混凝土的。以前还有一条长椅和一张桌子,都是铁制的,上了漆。就这些东西,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波洛说:“命案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吗?”
梅瑞迪斯点点头。
“椅子在那边——挨着棚子。他就手脚摊开地躺在上面。有时候他画画的时候也会躺在那儿——就是突然地躺下,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然后又会突然一下跳起来,像个疯子似的在画布上作画。”
他顿了一下。
“你知道,这也是为什么他看上去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仿佛刚刚睡着了似的。但他的眼睛是睁着的,而且他——他变得僵硬了,你知道吗,就像是突然瘫痪了。应该没有什么痛苦,这也是我一直——一直觉得比较欣慰的地方……”
波洛问了一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是谁发现的他?”
“是她,卡罗琳。在午饭以后。我猜我和埃尔莎是最后看见他活着的人。那时候肯定已经开始发作了。他——看起来很奇怪。我实在不想谈论这个了,我还是写下来给你看吧,那样比较容易一些。”
他猛然转过身,走出了巴特利花园。波洛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两个人沿着曲折的小路往上走。比巴特利花园高一些的地方另有一块小空地,那里绿树成荫,也有一条长椅和一张桌子。
梅瑞迪斯说:“他们没把这里做太多的改动。不过这些长椅以前可不是用老木料做的,都是上了漆的铁家伙。坐起来有点儿硬,但是很好看。”
波洛表示了赞同。从树杈之间,他可以越过巴特利花园,向下一直看到小溪口。
“我那天上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梅瑞迪斯解释道,“那时候树还不像现在这样茂密,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巴特利花园围墙上的垛口。你知道吗,埃尔莎就在那儿摆着姿势。坐在其中一个垛口上,头转向一边。”
他的肩膀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想不到树长得这么快,”他自言自语地说,“唉,可能是我老了吧。走,我们到上面房子那儿去。”
他们继续沿着小路走,一直来到房子跟前。这是一栋很精致的老房子,属于乔治时代风格。现在已经被扩建过了,在它旁边的绿色草坪上搭建了约莫五十个供沐浴使用的木质小屋。
“小伙子们睡在那边,姑娘们睡在屋里。”梅瑞迪斯解释道,“我觉得这儿没有什么你想看的东西。所有的房间都被分割过了。以前这里还加盖过一个小温室。后来这些人把这儿弄成了乘凉的走廊。啊,我猜他们一定很享受他们的假期。很遗憾,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保持原状的。”
他突然转过身去。
“我们从另一条路下去。你知道吗,所有往事都浮现在我脑海里了。鬼魂,到处都是鬼魂。”
他们从一条绕得更远、更不好走的路返回了码头。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波洛很顾及同伴的心情。
当他们再一次回到汉考斯庄园的时候,梅瑞迪斯·布莱克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把那幅画买下来了。就是埃米亚斯当时正在画的那幅。一想到它会因为这件事的新闻价值而被高价卖掉,然后被一大群居心叵测的畜生不怀好意地盯着看,我就无法忍受。这幅画真是杰作,埃米亚斯说这是他所有作品里最好的。如果他说的是事实,我也丝毫不会意外。实际上他几乎已经完成了,只是想再花个一两天润饰一下而已。你……你想要看一下吗?”
赫尔克里·波洛马上说道:“当然,非常乐意。”
布莱克带路穿过大厅,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他打开一扇门,两人走进了一间相当大、满是灰尘气味的房间。房间的窗户紧闭着。布莱克走到窗边,打开了木质的百叶窗,然后有些费力地推开一扇窗户,顿时,一缕带着春天气息的清新空气飘入房中。
梅瑞迪斯说道:“这样就好些了。”
他站在窗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波洛也走了过去。不用问也能知道这房间原来是做什么的。架子上空空荡荡,但是依然能分辨出摆过瓶子的痕迹。靠着一面墙有一些废弃的化学仪器和一个水池。房间里积满了厚厚的尘土。
梅瑞迪斯·布莱克看着窗外说道:“要回想起这些往事是多么容易啊。站在这儿,闻着茉莉花香,然后不停地说啊,说啊……我就是个该死的大笨蛋,光知道说我那些宝贝药水和提取液!”
波洛心不在焉地从窗户中伸出一只手去,摘下了一簇刚刚从木质茎上长出来的茉莉叶子。
梅瑞迪斯·布莱克毅然走过房间,墙上有一幅被落满了灰尘的单子盖着的画,他一把就把单子扯下来了。
波洛顿时屏住了呼吸。目前为止,他已经看过了四幅埃米亚斯·克雷尔的画作:两幅在泰特美术馆,一幅在伦敦的一个商人那里,还有一幅就是玫瑰的静物画。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艺术家本人视为自己最好作品的画作,波洛立刻就体会到这个男人是一位多么杰出的艺术家。
这幅画表面上看具有那种旧时的平整光洁。第一眼感觉就像是一张海报,颜色反差似乎也并不讲究。一个女孩儿——穿着淡黄色衬衣和深蓝色宽松长裤的女孩儿,坐在艳阳下灰色的围墙之上,背景是波涛汹涌的蓝色海面。正是那种海报常用的题材。
但第一印象是靠不住的,画中自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失真——那光线之中的耀眼和澄澈令人惊艳。而那个女孩儿——
是的,这就是活力。所有的一切都展现出活力、青春和勃勃生机。那张面孔栩栩如生,还有那双眼睛……
太多的活力!如此激情满溢的青春气息!那就是埃米亚斯·克雷尔在埃尔莎·格里尔身上看到的,以至于使他对身边温婉的妻子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埃尔莎就代表着活力,埃尔莎就代表着青春。
这是个相貌出众、身材苗条、性情直率的姑娘。她的头转向一边,带着傲慢的神情,眼神中透出胜利者的不可一世,就那样看着你,盯着你——等待着……
赫尔克里·波洛摊开双手说道:“真是幅杰作——真的,实在是棒极了——”
梅瑞迪斯·布莱克话里有话地说道:“她那么年轻——”
波洛点点头,开始思考。
“大多数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意思呢?那么年轻。几分天真无邪,几分令人心动,几分柔弱无助。但青春并非如此!青春是原始的,青春是坚定的,青春是强壮有力的——也是残酷无情的。而且还要加上一点——青春是脆弱的。”
他跟随着主人来到门边,此时心里对于下面将要拜访的埃尔莎·格里尔的兴趣锐增。也不知道岁月会给当年这个热情奔放、得意扬扬的率真女孩儿带来什么变化呢?
他又回头看了看那幅画。
那双眼睛。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仿佛要对他诉说什么……
假如他无法领会这双眼睛想要告诉他的事情,那么这双眼睛的主人能不能告诉他呢?还是说这双眼睛想要诉说的事情,连它们的主人都不知道?
如此傲慢,又对胜利充满如此的期待。
接着死神插手了,把猎物从那双渴求的、紧握的、年轻的手中硬生生夺走了……
那双激情四射、充满期待的眼睛中的光芒就此消失了。埃尔莎·格里尔现在的眼睛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走出房间之前又看了最后一眼。
他想:“她实在是太有活力了。”
他觉得——有那么一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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