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原舟目瞪口呆,琢磨着得是多大一笔银子能叫她师姐连这点人性都没有了。又听秋欣然接着问:“那牙子在哪儿?”
“就在城东曲江附近。”原舟同她说,“听说醉春楼跟牙子订了货,叫他将人带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留在楼里给客人唱曲。”
“什么时候?”
“就今晚。”
秋欣然没怎么犹豫,拍板道:“那我们也去。”
原舟疑惑道:“我们干什么去?”
“去看看热闹,”秋欣然想一想又补充道,“师姐请你吃饭。”
临近年关,外头下着雪,出门的人便少了许多,不过醉春楼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生意。秋欣然同原舟到的时候,一楼已经坐满了客人,小二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道歉:“今日客满了,两位客官不如下回再来?”
原舟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今日有位贵客在二楼设宴,将整一层都包下了,只剩下大堂这么几个位置,如今也坐满了,实在不好意思。”
“将整个二楼包下来了?”原舟有些诧异,醉春楼占了曲江边最好的地段,二楼能俯瞰远处曲江的江景,许多文人雅士都曾在二楼的墙壁上题诗,醉春楼也因此在长安有了雅名。有人能一口气包下半个醉春楼,确实出手阔绰。
秋欣然却是打定主意今晚要在这儿用饭的,她左右瞧了瞧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不远处临窗独坐的一位白袍儒生身上,走到桌旁拱手问道:“先生一个人?若是方便,可否让我们拼个座?”
白袍儒生看面相四十左右,留着一缕山羊须,乍然间见到上前搭讪的少年虽是一愣,但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三人围坐一桌一言不发未免尴尬,原舟便主动起头同他闲谈两句,得知男子名叫余音,是个乐师,擅长抚琴。并无妻女孤身一人,所以常酒楼用饭,算是店里的半个常客。不过他待的乐坊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他到时候也要跟着一同离开,所以今日或许就是最后一次来醉春楼吃饭了。
秋欣然听了叫小二上一壶酒,同对面的男子说道:“先生最后一次来这儿遇见我们,或许也是缘分。我送先生一壶酒,一来替先生践行,二来答谢先生今日愿意留我和我师弟落座。”
余音闻言也笑起来:“姑娘小小年纪人情通透,若非我不日就要离开长安,倒是当真想同姑娘交个朋友。”
秋欣然今日虽着男装,但她年纪渐长眉眼身姿已经难掩女儿之态,如今叫他一语道穿也不着恼,反倒笑了笑:“能同先生有这一顿饭的缘分,也已十分难得,何必想着日后。”
余音抚掌笑道:“说得是,我倒是不如姑娘洒脱。”
三人坐在大堂,说话间秋欣然一边留意着柜台。等饭菜渐渐上齐,终于瞧见有个獐头鼠目一身蓝衣的矮小男子从后头走到柜台边同掌柜的说了几句。那掌柜点一点头,又将伙计喊来吩咐几句,不一会儿见大堂中央的台子上搬上一架长琴,一个灰袍的乐师抖着衫子上来在琴后坐定开始调弦,秋欣然心中一动,知道这便是要开始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掌柜的抱拳上台,同堂中众人赔笑道:“各位客官,楼中近来打算新招个给客人唱曲儿的歌女,今儿大伙都在,劳烦帮着听一听,若是唱得好,您便叫声好,若是唱得不好,也请您多包涵。”
醉春楼大堂的台子上常有说书弹琴的,客人们听了也见怪不怪,只纷纷探头看过来。不一会儿,后头被拉出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这几个里头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才七八岁,头一回见这么多人,脸上都是一副怯怯的神色。
“就是那个。”原舟遥遥冲她指了里头一个个子最矮小的姑娘,那女孩看着比另几个还要瘦弱,始终低头揪着衣角一副想往后躲的模样。秋欣然瞧着心中一软,忽然想起离开大业坊那天,她问了老板娘的话:“她妹妹叫什么名字?”
对方举着扇子摇了摇,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小梅,姐姐叫松,妹妹叫梅嘛。”
第37章 宜竞价 秋欣然眉心一跳,板着张脸:“……
第一个上去的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 小姑娘畏畏缩缩地上了台,后头坐着的琴师问了她几句,大约是问她会唱什么, 小姑娘犹豫许久才报了个名字, 过一会儿等她站到台子中央来, 唱了一曲《杨柳词》。
《杨柳词》这曲子耳熟能详,但要唱得好却也不太容易。女孩的声音柔美悠扬, 起先因为胆怯声音有些发紧, 后来渐渐放大了胆子,唱得竟也不错。
余音点点头:“虽说不上多好, 但也不差,若是用心调教,倒也不是吃不了这碗饭。”
秋欣然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只心不在焉地跟着听了一会儿。等台上的人一曲唱完, 大堂里传出几声叫好,还有人捧场地鼓了鼓掌,女孩脸色微微发红,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羞怯。
掌柜的站在台下, 对她似乎颇为满意。过一会儿, 又一个年纪略小些的上去了,她也唱得《杨柳词》,不过显然不如上一个, 声音小不说, 还有些走调。堂中食客发出几声轻轻的嗤笑, 小女孩脸上烧得慌,唱到后来眼泪都快下来了,不等唱完就跑下了台。
这群孩子多半都是没读过书学过曲的, 其中几个嗓子虽不错,见了底下这么多人,临上台却发不出声了。之后又上去几个,也有唱得还不错的,但多半不尽如人意。大堂里吃饭的客人渐渐也没了兴致,又转头聊起天来,只有余音拿着根筷子乐呵呵地认真听,还不时点评几句。
秋欣然眼见着前头其他人都唱完下来了,只剩最后那个叫小梅的女孩。她扶着梯子走上去,站在台子中央的时候,也没人理会她。客人们大多转头瞥她一眼,又回过头说自己的话去了,大概整个大堂,只有秋欣然这一桌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唱的也是《杨柳词》,叫人不禁疑心是不是临上台前同一个师傅临场教的。
大堂里有些吵闹,小梅站在台上半晌才怯生生地发出第一个音,又迅速湮没在人群的嘈杂声里,甚至叫人怀疑她是不是只不过张了下嘴并没有出声。原舟古怪地转头问她:“这姑娘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秋欣然没搭理他,只瞧着台上的女孩张嘴又动了几下嘴皮,像是总算将一句词给唱下来了。底下也渐渐听见了些声音,起初那声音还小,微弱的几乎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慢慢的那声音清晰起来,如雏凤初啼,清越明亮叫人耳目一新。大堂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人人都不由自主的叫她的歌声吸引饶有兴味地看了过来。
她唱得其实称不上多么完美,一听便是没有经过正经学曲的,也不会控制气息,但是女孩嗓音干净空灵,如山中清泉林中鸟雀。这首曲子讲的是男女情爱的离愁别绪,自有一股幽怨哀婉,可她年纪尚小并不理解曲中的意思,用一种纯真直白的语调唱起来,竟别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意趣。
余音桌前的酒杯空了半天没有动手续上,他捋着胡子听了一会儿,眼睛微微发亮:“倒是个学乐的好料子,当真是祖师爷赏饭吃。”
秋欣然不通乐理,但也觉得她唱得不错,于是回头问:“这几个人里掌柜的会留她吗?”
余音笑了笑:“掌柜的若是不要,我倒想带回去收个徒弟。”
无论是留在醉春楼唱曲,还是跟着余音,对当前的孤女来说都算是个不错的归宿,起码能赚些银两养活自己,总比不知叫牙子再卖到哪里去的好。秋欣然有些高兴,落在原舟眼里,只觉得他师姐这么高兴,难道打着这孤女有了个一技傍身,往后好替她姐姐还钱的打算?想到此,心中还有些感慨怅然。
台上的《杨柳词》尾声渐至,到“柳絮纷纷”一句戛然而止。堂中静了片刻,众人皆好奇地转眼去看唱曲人,只见她面色通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才知她这是忘词了。
小梅眼眶同脸一样红,双手捏着衣角手足无措。她年纪尚小,又是头一回上台,楼中的客人都很宽宥,底下传出几声轻笑,还是纷纷鼓起了掌。女孩红着脸下了台,半途还用袖子偷偷擦了下脸。
余音将小二喊过来:“同你们掌柜打个商量,最后上去那姑娘是个好苗子,我想收她做个徒弟。”
余音是这店里的常客,小二显然也认识他,听了这话立即爽快地应承下来。秋欣然替他倒了杯酒:“先生怎么突然想着收徒弟?”
“资质上佳且愿意学乐的人太少。何况我身无长物,普通人家的孩子谁愿意跟个一贫如洗的师父?”余音缓缓说,“那姑娘资质不错,我不能保证她将来大富大贵,但跟着我总不必担心饿死。”
秋欣然听他确实是当真想收个徒弟细心教养,不由放下心,又安慰道:“这些女子孤寡无依,倘若能得先生悉心教养,也算相互成全。”
说话间,秋欣然又注意到二楼下来个小厮打扮的仆役,走到柜台边同掌柜的说了几句什么。她见掌柜对那小厮也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暗自猜测到底是什么人在二楼用饭。
过一会儿又见掌柜听完对方的话面露难色,朝他们这桌看过来,同那人说了什么,对方也转头过来,面上露出几分不悦,又冷着脸说了些什么。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没过一会儿,方才那带话的小二又走到他们这一桌旁边,同余音歉然道:“余老板,那姑娘有其他贵客看中要收到府里去,恐怕不能跟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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