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顾君如手持一把鲛绡美人扇,扇骨为玉,边走边不停的扇风。此举并非是热,而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狂躁。实则从心底里,她并不想接待这几位夫人。虽人数少,却个个难缠的紧。尤其是那位钱夫人,不管是脾气还是人品,都堪称本县一绝。
青霜一边迈着小碎步一边安抚:“娘子镇定,眼下老夫人不在,这府里可全靠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顾君如嘴上答应着,扇扇子的动作却越加粗鲁了。
顾君如脚下生风,带着青霜在府里兜了一圈。眼见着日头要落下,方才在后山一条溪涧旁遇到了周羡渊。
这几日春考临近,学子们忙着应付考试,无暇理会周羡渊。他难得有空,便躲到僻静之地温书。
花瓣纷飞的桃树下,周羡渊盘腿而坐,身侧放着一叠书本,脚边卧着一条长毛狮子狗。他今日穿着学堂的白袍,发髻之上簪着一根木簪,目光专注的看着书册,面上一派安宁祥和。
望着那个安静又瘦小的身影,也不知为何,顾君如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下来。
那条狮子狗听见身后有动静,动了动耳朵,回头望着顾君如,奶声奶气的嗷呜叫了一声。
周羡渊受惊抬头,一眼便看见花雨纷飞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衣袂飘飘的身影。一抹惊艳从他眼中划过,看清来人是顾君如之后,随即便黑了脸,恶声恶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阿渊呐,你这样的态度可不好。”顾君如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俯身蹲在周羡渊身侧,抬手摸了摸他头顶,宛如长辈那般慈爱的语气道:“乖阿渊,想阿姐了没?”
周羡渊侧头躲开顾君如的手,皱着眉头,半晌不置一词。
顾君如落得无趣,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今日府里有客人,你若无事,就老实在后山躲着。晚饭我让青霜给你送来。”
周羡渊心思敏感,闻言立刻猜到了个大概:“钱家人?”
顾君如点头,唯恐他主动惹事,连忙安抚:“不过是来给学子们交个束脩,你不用担心,阿姐我都能应付得来。”
“谁会担心你!”周羡渊冷冷的瞪了顾君如一眼,继续低头温书。
将他这边交代完毕,顾君如总算落下心头一块大石。算算时间,那些人也差不多要到了,当即不敢耽搁,带着青霜便往府里走。
行到半路,便见绯檀远远寻来。尚隔几丈远,绯檀不断的挥手,语气略显焦急:“娘子,诸家夫人已经到了。”
“知道了。”左右已经迟了,顾君如索性也不急了,迈着四方步不慌不忙的往前走。
约半盏茶的功夫,顾君如主仆三个才晃到花厅门口。尚未进门,便听到厅里传出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等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人来?你们周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讲究啊,将客人放在这里自己灌了一肚子的水,主人倒是半个影子都见不着。”
“夫人这话便说笑了,您那一肚子水可是自己喝的,跟主人在不在可没什么关系。”钱夫人话音方落,门外便传进一个清冷的女声。
她本是对着下人撒气,不想话被人听了个正着,当即有些心虚的抬头。只见一袭青纱飘入门里,一腰身玲珑的女子缓步进门,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她一愣神,悉数将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
“诸位夫人久等了,适才府中有事,故而耽搁了一会。”感受到满屋灼灼目光,顾君如不疾不徐俯身见礼。
这花厅内总共坐着五位夫人,两侧各坐着两位,首位坐着的是一位身材丰满略有些肥胖的妇人。此人穿金戴银,一张大饼脸涂得跟面缸似的,双唇如血,腻着厚厚一层口脂。顾君如一见她那身形,心下立时有了计较。人都说女随父,子随母,不肖说,这位定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钱夫人了。
“你是什么人?”意识到适才出言呛自己的是个黄毛小丫头,钱夫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顾君如端着肩,姿态端庄娴雅,悠悠吐出二字:“主人。”
“周夫人为何不来?”
她这厢问完,不待顾君如答话,便有一位夫人替她开了口:“近来正值春耕,周家有良田千倾,想来应是正忙着。”
顾君如落座在钱夫人身侧,点头附和道:“李夫人说的不错,阿姑正是忙着春耕之事。不过,诸位夫人今日拜访也太过仓促了些,倘若早几日送信过来,阿姑定然会空出时间接待诸位。”
她这么一说,这些人也不好再挑理了。
李夫人没想到顾君如竟认识自己,当即十分感兴趣,笑着问道:“你如何识得我?”
“早就听阿姑说过,李家有位夫人出身扬州,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眼下一见,果然不假。”顾君如睁着眼睛信口胡诌。
实则在场诸位夫人之中,实属李夫人家世最弱,与周家关系也最为疏淡。顾君如从未听周夫人提及过此人,之所以认识,纯属因为前世被此人拉着吐了三天三夜苦水的缘故。故而她不光是对这位李夫人本人,就连她家养的那几条狗是公是母都一清二楚。
李夫人十五岁嫁到李家,膝下一子年方八岁,论及年龄,是在座所有夫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位。眼下顾君如一语道出她的身份,她便对顾君如生了好感。稍往前探了探身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钱夫人冷冷的一眼给制止了。
“原来你就是顾娘子。前段日子,我家那不孝子可劳你费心管教了。这打断了腿倒也罢了,竟然还被罚去后山养猪,看来周家家教果然严苛的很。”钱夫人此番来府,原本目的就是想为儿子讨回公道。眼下见到顾君如这个罪魁祸首,立时气的直嘬牙花子。
顾君如勾起嘴角莞尔一笑,厚着脸皮应承下了她的恭维:“好说好说。既然我们收了贵府的束脩,自然要好好管教钱公子。钱夫人,不是我多嘴,您家公子那般的脾气,是得好好管教管教。否则日后惹了大祸,可就不单单是断一条腿的事了。”
“你!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顾娘子,我活了半辈子,还没遇到过你这般油盐不进的性子。”钱夫人气的脸绿。
是褒是贬,顾君如一律安然受之:“夫人过奖。”
钱夫人怒而拍案,屋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正当此时,周管家站在门外请示:“晚宴已经备好,是否开席?”
顾君如点头,对着几家夫人道:“小花园备了晚宴,诸位夫人坐了这么久,想必都已经饿了。不如大家移步前往,我们边吃边谈?”
李夫人有意替顾君如斡旋,闻言第一个起身,笑着说道:“顾娘子说的很是,坐了这么久,还真是有点饿了。不如咱们先去吃饭,有什么事,都可以慢慢往开了说嘛。”
“慢慢往开了说?我看今日这事是慢不了,也说不开了。”钱夫人讥讽的看了顾君如一眼,一甩袖子,率先走出花厅。
周管家在前头引着诸位夫人往小花园走,顾君如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绯檀适才在花厅里惊出一身冷汗,眼下得了空,便小声的劝顾君如:“钱夫人脾气不好归不好,却也不敢太得罪周家。娘子您不如放下身段认个错,想必她也就不好太闹了。”
“她若有手段尽管往出使,让我认错那是断然不能。”顾君如态度强硬,寸步不打算让。
她并不傻,这件事其中利害关系自是比旁人都清楚。只是事关周羡渊,她不得不正面硬抗——自上次收拾钱少之后,那些学子好不容易才收敛点,眼下若让钱夫人压过一头,钱少定然卷土重来,届时若再想帮助周羡渊,那可真是难上加难了。
绯檀自是不知顾君如心中所想,只觉得娘子今日言语实在冲动,忍不住摇了摇头,只当她太过年轻,不懂人情世故罢了。
此时夕阳落下,天幕一片漆黑。一行人循着沿途灯火,移步行至小花园里。两排长案落在桃花树下,案后摆着椅子,案前站着四五个妙龄婢子,每人手中持着一盏八角莲花灯。
此处风景好,排场也佳。只可惜有人一心惦记着找茬,根本无心欣赏。
钱夫人气哼哼的走到长条桌案后坐下,不待众人落座,便抬手一拍桌子,气势凛然的道:“来人,去将那几个小子都给我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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