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芜山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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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子没见过这阵仗,呆若木鸡般问道:“爷爷,你拜他做什么?”老狐狸并未回答,依旧虔诚地望着那神君,神君岿然不动也没有要扶起他的意思,只是清冷地问道:“你见过我?”

老狐狸重重磕了一头,回道:“一千年前见过,便在此山之中,神君容颜依旧,老身却已垂垂老矣。”神君默默思索一阵,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是那只狐妖?一晃千年。”

一千年前路过莱芜山时,身边还有个明媚的少年。

“起来吧,”神君道,“你伤的不轻。”

老狐狸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白果子吓得眼泪又流了出来,他拽着神君的衣摆,哀求道:“你既是神君,快救救我爷爷吧!”

“不可无礼!”老狐狸喝道,继而不住咳嗽起来,神君面若冰霜,泼下一盆冷水:“五脏六腑皆伤,元神受损,救不了了。”

“救不了?”白果子哑然,“你们神族不是神通广大吗?如何救不了?我求求你……”

“果子你住口!”老狐狸拉住他,又伏下身冲神君作了一揖,万分恳切,“还请神君莫要怪罪我孙儿无礼……只是有一事老身还想祈求神君。”

神君心下了然瞟了白果子一眼,堪堪道:“我来这儿只为寻生犀角,救下你们不过举手之劳,我知你所求为何,但我生来性子冷淡,不爱锄强扶弱也不愿自找麻烦。”

“果子是个苦命孩子,若神君不收留他,他在这世上便再无立足之地,求神君悲悯。”老狐狸老泪纵横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正是那破旧的《上古神祇志》,“千年前神君不慎将此书遗在莱芜山,老身一直留着,还望神君念在老身一心感念,救救孩子吧。”

神君神色微微动容,接过册子一派晦涩,良久道:“收留他也可以,但我要你一样东西。”

“神君开口便是,只要老身有的,定然二话不说双手奉上!”

“我要你的千年狐狸心。”神君道。

“如此甚好!甚好!”老狐狸握过白果子的手,竟笑得开怀,“果子,你也算因祸得福,从今往后跟着神君,务必要言听计从不可偷懒耍横……”

“爷爷!”白果子哭喊道,“你疯魔了?他要了你的心,你如何活?”

“我已然活不了了。”老狐狸垂下一行老泪,摩挲着他满是泥巴的小脸,“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被扔在一株榕树下,浑身赤条条远远看着跟一颗白色的果子似的,那时候谁抱你都哭,可是你一见我就笑了,我将你抱回家中,都不知道如何能养活你……转眼,你都十六岁了。”

白果子泣不成声:“爷爷,你不要离开果子好不好?”

“傻孩子,都是会死的。”声音愈发低沉下去,老狐狸强打起精神,“我活了千年,活得够够的了。”

无边落木萧萧下,风卷残云,萧萧瑟瑟直钻进骨子里。白果子忽然止住哭泣,噤若寒蝉般:“这风的味道不大对劲。”

神君古怪望他一眼,继而凝神屏息道:“他们又来了,多了数倍。”

“那你打得过吗?”白果子问。

“打得过。”说着却又收了剑,“但我说了,我不找麻烦。”

白果子怒极,劈手剑指:“神族贵为三界第一族,你身为神君却袖手旁观,莱芜山众妖族,山下凡族百姓,你竟无半点悲天悯人之心?你们可受得起各族供奉敬仰?”

被一番指摘,那神君倒也不怒,只漫不经心回他:“你若能留得小命,自可去天帝面前告我一状。但本君现下有更重要的事,不欲与你纠缠。”他手指轻轻一招,那生犀角腾地从白果子怀里跳脱出来,稳稳落在了他手上,他微微一笑,“我虽答应狐妖收留你,但我也不是什么言出必行的正人君子,也不介意出尔反尔。”

老狐狸本已奄奄一息,听得这话垂死病中惊坐起,他一把按着白果子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小儿无知,口无遮拦,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转头揉揉白果子磕疼的脑门,老泪纵横道,“你是要我连走都走不安心吗?”

白果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声声说着对不起,老狐狸释然笑笑,运转周身法力,一颗赤色的如同舍利子般的狐狸心从喉间吐了出来。

老狐狸一拜:“感念神君千年前点拨之恩!”

老狐狸二拜:“感念神君千年后托孤之德!”

神君收起狐狸心放入锁灵囊中,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老狐狸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得老大,竟发出熠熠光采,他仰天三拜:“功德圆满!”

老狐狸再也没有起来。

“走吧。”神君抖抖衣摆,“他们来了。”

白果子哭着道:“我要带我爷爷一起走。”

“啧,”神君抹额,“你不妨看看自己的样子,自顾不暇。”

方才一直沉浸在恐惧与悲伤中,现在冷静下来,白果子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浑身上下钻心蚀骨的疼痛,猎犬的啃噬,黑盔甲的重伤,他一介小妖没丢了性命已是万幸。从麻木中回过神来,只愈发觉得痛苦难当,白果子身形微动,那伤口便再次撕裂开重新流下鲜红的血液。

神君皱了皱眉头:“早知不贪这一颗狐狸心了,真是个小麻烦。”说完便一把捞起白果子,凌空召唤出四翅玄鸟,裹着白果子一同坐了上去。

“爷爷……采薇……”白果子迷迷糊糊叫唤着,最终体力不支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山脚清泉溪涧中,赤色玄鸟在一旁打理羽毛,偶尔发出婉转空灵的鸣叫。

东方既白,又冷又疼。

那神君正优哉游哉地烤着山鸡,白果子刚要爬起来又被他一脚踹回水里,他怒从中来:“你做什么!”

“洗干净再上岸。”神君抬抬下巴:“看你那一身血迹把玄鸟恶心的,死活不肯飞便罢了,再下去它都快把自己拔秃毛了。”

白果子转头看向玄鸟,玄鸟见他靠近赶忙往后退了几步,顺带着翅膀一扇泼了他一身溪水,想来还不解气,又往他身上吐了一滩子唾沫。

神君忍俊不禁:“比燕窝还补,别浪费了。”

白果子无心玩笑,往不远处深山寄去一道目光,他一屁股跌坐在水里嚎啕大哭起来:“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我下什么山,找什么生犀角!若不是因为我,那帮黑盔甲也不会找到莱芜山,爷爷和采薇也不会死……采薇明天就要嫁人了,她……她……”

“不许再哭。”神君道,“哪有你这般算账的?杀你爷爷的是那帮恶人,若要按照你这么算下来,那你还得怪李家掌柜吴家员外,更得怪那祷过山下的犀长了一只角!”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歪理?”白果子抽抽搭搭抹着眼泪,犹自哭了一阵,哭累了才脱下褴褛衣衫,那衣服被猎犬撕咬得支离破碎,身上裂开一道道深长的口子,黑色的血液凝结,伤口旁的肉又红又肿,浑身竟瞧不见一块像样的地方。

他将衣服揉成一团擦洗着身前的血迹,又想够着去擦后背,但那手往后一扭便引得周身疼痛,他累得气喘吁吁,也痛得龇牙咧嘴。神君吃完半只烤鸡,啧一声,也不知冲谁喊了一句:“去帮他。”

玄鸟不甘地鸣叫一声,不情不愿地踏着碎步走到白果子身后,将翅膀伸进水里沾了沾,又轻重适宜地在他后背刮了刮,白果子被它这么一擦洗,只觉得后背发痒,没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又哭了起来。

神君崩溃:“怎么又哭了。”

白果子委屈道:“我……我忍不住……我一想到爷爷他们我就……”

“好了好了。”神君冲他招招手,“那你便哭吧,把眼泪哭完了就好了。”

白果子踏着溪水走到他跟前,哆哆嗦嗦冷得牙齿打颤,神君将他拽上岸,又捡起一根漂浮在水面的玄鸟羽毛,微微吹了口气,那羽毛竟瞬间变成一身赤红色的衣裳。

“穿上吧。”

白果子本就生的白皙透亮,被这红色一衬,愈发显得娇嫩可爱。

“你这鸡还吃吗?”白果子指了指烤得发黑已然散出糊味的山鸡,大惊道,“这不是你的神剑吗?你居然用它烤山鸡?”

“有何不妥吗?”神君将山鸡从剑上取下递给他,“谁说神兵利器只能用来打架,正是它随时都能派上用场才称得上神兵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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