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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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匕闪着银光,古朴的鞘身除一圈玉环外,别无他物。

这是母亲送给他,唯一的东西。

与其说‘送’,不如说是他抢来的。

当年母亲拔出这把短刃刺向他,他那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反划伤母亲的手臂,还将她搭在腕上的一条素绫劈成两半。

这样锋利的刀,或许母亲,是真想要了他的命。

从此这把短匕一直被他收着,他不习武,带着这东西本也无用,未曾想,经年后竟会有出鞘的一天,刀身光亮如新,一丝锈痕都无,上头或许还残存着母亲的血。

火折子重新燃起,短匕被置在上头,反复灼烧,他解下自己的衣袍,轻柔地盖在上玉身上。

刀尖对着她敞开的锁骨处,投下淡淡的灰暗虚影,那里,有一道十字状的疤痕。

手起,刀落。

没有半丝犹豫,就像华阴侯平日的做派,一样的从容果决。

刀刃顺着十字疤缓慢地走,猩红的血渗了出来,长指在上头一抹,带着点湿黏,他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仍在沉睡,细眉舒展,并未因这疼痛而感到难受。

刀刃下的更深了些,外翻的皮肉中闪过一道银光,他敏锐捕捉,刀尖极快极准地一挑,点点丝帛从十字处被完整地拉拽了出来。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真稀奇,在她体内放了这么久,竟未与皮肉有丝毫相连。

他把那一块小的不能再小的丝帛放在衣衫上,以匕摊平。血污下的帛,散发着诡异的蓝光。

淬毒,这就是她体内积毒的缘由。

他利落地为她止血,取出袖中瓷瓶,倒在伤处,药渗进去,原本外流的血快速结出了痂。

做完这一切,他才隔着衣衫将那块丝帛拿到山泉处清洗,水流得并不快,丝帛在山泉中展开,上头血污逐渐褪去,露出密密麻麻的图形文字。

唇角泄出微微的笑意,他快速将其浏览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随即将那图从水中捞出,用火折子细细烘烤。

起风了。

火苗顺着丝帛一角慢慢向上蔓延,山川映着暖光,一点一点化作灰烬,从图上掉落下来,星星之火,灼烧了脚下经年干燥的泥土,仿佛祝融的舞蹈,火舌吞吐着,将那片高台整个围绕起来,并且,愈烧愈烈。

他在一片火焰中转身,阔袖被热气阵阵吹拂,双眸淬上了灼热的金色,好似一只振翅欲翔的凤鸟。

“咣当!”

那把短匕不慎掉落地面,他愣了愣,弯身去捡,手指触到玉环的同时,有个声音突然在脑际响起——

这把刀,他用它伤害过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上玉。

刀刃上还有丝丝残余的血,就像当年,母亲手臂上溢出的血珠,坠在他脸上。

母亲冲他大叫,那种切齿之态,如今尚历历在目。

将短匕收入袖中,男人沉静如水,步伐依旧不徐不缓,他回到那块暖处,小心地托起上玉的脑袋,将她抱了起来。

望着小姑娘姣好的眉眼,他想若她此刻醒着,不知是何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现下,并不是让她醒来的好时机。

他抱着她,走过甬道,穿过玄铁门,再见到洞外明亮的日光,未浮缇的枝桠悄然摇晃,引得绿叶簌簌。

层层树荫下,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粗衣的人立于身前,赫然是之前赶车那名车夫,不过,手中的马鞭已换成了长剑。

虽然怀里多了一个人,华阴侯也毫不减风致从容:“阁下,这是作何?”

对面人并未回答,而是摘下了斗笠,乱发遮掩下,一张熟悉的脸,满面虬髯,眼似铜铃。

“原来是你,祁白。”

放下怀中人,只托着她的上半身,如同方才洞中一般的姿势,他身体不好,确实抱不了一个姑娘这么久,不过这样抱着她,挺......舒服的。

对面人笑了笑:“看来一贯老神在在的侯爷也有被惊住的时候。”

“言重了,若说惊住倒也不曾。”他回过神,双目微弯。

“哦?这么说侯爷早料到祁某会出现在此?”

他含笑摇头:“我没有这么神通广大。”只是对任何事都不显得那般惊慌罢了。

祁白斜勾唇角,无意多做客套,他了解这位侯爷,若论场面话,他能扯东扯西跟你扯上一天,没准最后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因而他提起剑,直指对方面门:“祁某今日来此为何,侯爷不会不知道吧?”

那位闻言,仄头仿佛思索:“唔...难道不是来接我们的?”

“......”

祁白死命忍住不去扶额:“某今日来,自然是为了侯爷方才在洞里得到的东西。”

“若侯爷乖乖交与某,或可留你二人一条性命。”剑尖在其面门前虚晃了一下。

谁知对方连眼睫都不曾掀动,只是笑言:“什么东西?”

“若有东西欲取,你自家尽可入内取去。”阔袖微扬,好心为他指明方向。

这种惯常的语气让祁白心头一跳,粗眉绞拧:“侯爷这是不肯了?”

华阴侯并没理他,反而以指为梳,轻轻梳理起上玉稍显凌乱的垂发,仿佛她是一个任他摆布的娃娃,双眸虽幽深,倒也瞧不出几分情意。

祁白站在一边,神情凝重,来之前曾有人告诉他,必要时可以瑾珏公主作为要挟,他当时不过半信半疑,如今却是不相信了,华阴侯何许人,他在大辰时便同他相识,这个人看似体弱无害,实则城府极深,冷心冷情。

“昔年我救你一命,你我从此结识,以主仆相称,我授意你来到丹熙,亦于暗中助你不少,未曾想,今日落到如此地步。”男人勾唇露出微微笑颜:“机缘已尽,倒也不必强求,只是祁白......”

“你随我经年有余,莫非我在你眼中就这点能耐?”

他根本无视眼前的利剑,即使看上去有些狼狈,仍然一副主掌全局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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