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一片青青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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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碎月楼等他,然而严胖子却第一回迟到了。

“严大人真是忙人,想见你一面,还挺不容易。”见他过来后我调侃道。

“我去了牢里,见了阮昱成。”他啜了一口杯中的茶也不隐瞒。

“他对你招了?”

他一笑,却并未回答,“说说你吧,找我来做什么?”

我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你可听说过慈安居士?”

他微微一皱眉,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我昨儿抄家时抄出了几封书信,其他都有具体署名,唯独有一封是慈安居士落款,不知何意,所以来问问你。”

他揣着袖子,抬头凝望着上面的梁木,好像在出神的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出了皇城,走二十里有个朝真观,观里的主事叫蓝道行。你将那封信拿去与他看,想来就清楚了。”

“朝真观?”我呢喃着这个名字。

“如今人拿了,家也抄了,剩下的是他们刑部的事情,你何须淌这浑水。”严世蕃说,这似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每每想起苏州的一切便历历在目,刺客,凶手,梅娘,还有——小七。一切没有弄清楚前,叫我如何能够心安释怀。”

“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说。

“呵!像我这样的人就算做了祸害也活不到千年。”我笑了笑。

“茶你慢喝,我先走了。”

“真的要去吗?”

再起身的那一刻,严世蕃却突然按住了我欲拿起剑的手,他的眼里有正色,甚至还多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不忍吗?

然而我还是推开了他,就像推开了命运的伸手。

北京的山是不多的,哪怕在现代也是如此,尤其是靠近皇城的地方,也不见得有多高。于是,那沉沉的钟声就很容易传到山脚下,像破开雾霭的朝阳。

“尔时太上老君。以永寿元年正月七日。在太清境上太极宫中。观见众生亿劫漂沉。周回生死……”

观里的念诵声一直传到外面,我一身轻袍缓带,学着那些王孙公子的样子微微鞠礼,小道童回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施主稍候,家师马上就来。”

小道童沏上一壶清茶,我打量着观内的一切,依山而建,左边是雕梁画壁八十七神仙图,右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我扶栏往下一瞧,虽攀援峭壁有神仙之清冷,但也着实危得很,我不免摇摇头。

这时,空气里飘来一缕淡淡的檀香,伴着一步一步从容的脚步声,我回头,纤长的手指挑起白色的经幡,然后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便从布幡后露了出来。

绝世脱俗!这四个字毫不犹豫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如果说一直以来我对道士的认知还停留在神棍的阶层上,那么面前的这个人给我的第一眼感觉就是:仙风道骨!

我想我终于明白嘉靖为什么要修道了。

“贫道朝真观主事,蓝道行。”拂尘在他手中甩动了一下,他见礼道,连着声音也温和宁静。

我从刚刚的惊讶中回神,回礼:“在下陆炳,见过仙长。”

他淡淡一笑,邀我入座。提起茶壶,茶水缓缓淌进杯子里,散发出白色的热气。

“敢问施主自何处而来,欲往何处而去?”

“自山外来,欲往山内去。”我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

“山外繁华似景,山内秋色寂寥,怕是要让施主失望了。”

“繁华是空,寂寥也是空,我所追寻的是真。”

“世间万物,周回生死间都作空,施主所追寻的未见得就是真。”

“既然如此,那敢问仙长,这所谓的真又是什么?”我放下茶杯,看着他,不得不说,蓝道行虽然是一个道士,但绝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人世间并没有绝对的真,那些就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很多时候,迟迟不肯回头的不过是自己的执着。”

“如此说来,仙长看我也是执着了?”

“执着也罢,真假也罢,皆凭道生。”

山间传来清脆的鸟鸣,飞来一只野鹤停在凭栏上,他踱步至那里,从袖中捻出几粒米置在掌心,那洁白的鹤啄过米粒后又展翅飞走。

他拍拍手,望着那飞走的鹤道:“古时有一则故事,一老者入城卖药,偶遇求道的富家子,富家子见老者气韵不凡,遂以香花瓜果供养,然逾过几年不见长进,富家子大怒,以为受骗,将一干供养悉数砸之,不想,第二日,那老者竟化鹤飞去。”他转过身来,“陆施主,真真假假不在世间,在你心中。”

我颔首,“受教了。”

小道童送我出了山门,蓝道行站在门内,我停下脚步,回身问出了我此来的最后一个问题,“敢问仙长可知慈安居士?”

蓝道行一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波动,“慈安居士正是贫道出家前的俗号。”

我一愣,瞬间就明白了,我微微一笑作礼而去。

蓝道行,陶仲文的亲传弟子,朝真观的主事,当这叠资料被送来时,我就叹了口气,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严世蕃的顾虑。

如果说在大明没人知道蓝道行那还说得过去,但没人知道陶仲文那就稀奇了,作为嘉靖的首席炼丹顾问,国师之称的他完全担当得起大明第一神棍的称号。

只是这样一个大忽悠,居然还会有那样一个俊逸出尘的徒弟,实在稀奇,太稀奇了。

我摇摇头,转身吹灭了手边的蜡烛。

出了南镇抚司,皎洁的弯月已高高挂起,我才忽然发现最近加班是越来越晚了,而且自江南归来后就整日忙着查案,也没回家住过几回,还是回去看看吧。

扣响门把手,开门的总管老刘很是意外,“爷,您回来了!”

“我,我这就去告诉夫人们。”兴许是我真的太久没回来,老刘高兴到有些激动。

“不用,如今夜深了,就无需打扰她们了。”

“是。那明儿一早老奴再去说。”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可都还好?”老刘替我接过配剑,掸着身上的尘埃。

“爷放心,九夫人将一切都打理得妥当。”

九夫人?

我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是指崔浣浣,时日太长,真是连我自己都快忘了那帮莺莺燕燕了。

“爷,可曾用过膳?要不老奴让人去备点吃的。”

我一摸干瘪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也行,不用太讲究,简单点就行。”

“老奴这就去。”

九夫人?

看着老刘一摇一晃的背影,我回想起一路进来的所见,周围花草修剪得繁茂,庭前院后也打扫得整洁,家仆安分守己,一切都各司其职,看来过去是我小瞧她了。

那要么,去看看她?于是准备进屋的步子打了个转。

陆府其实挺大,那些妻妾们一般都住西院,但由于我不常面对她们,所以也就没来过这里,于是就形成了现下这个难题?崔浣浣到底住哪间?

看着面前一排排的屋子,我有点头晕,我想起了嘉靖,宫里选妃也不过如此吧,我第一次和他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共鸣。

算了,要不还是等明天吧。

我打转正要回去,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墙边传来的。

莫非陆府还有耗子?还是,黄大仙?

我循着声音过去,只听在一片草堆后面传来低低的人语。

“死鬼,你怎么才来?”

“我这不得小心谨慎嘛,万一被你们那刘管家逮到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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