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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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了一把袋中的干红花,搓了搓。

「你这货物有些不对吧。」

那中年汉子直了眼,梗着脖子瞧我,「你这哪里来私充门面的!别坏了俺的买卖!这正经是摩贺国的最上品莫合花,只给国王用的,谅你这没眼力价的也看没见过。」

我道:「莫合花,我见过不少,但干花最大的,只有豌豆大小,你这一朵朵大得跟杭白菊似的,莫不是你家村口的野花吧。」

那汉子连脖子都紫了:「一派胡言!正是因为大才珍贵!只有最好的才这般大哩!」

我放下那花,苦口婆心向他道:「下次出来骗人时,记得再多学点。世人皆知,莫合花,越小越贵,那小米粒一般大的,才是最上品,怎么到你这里却反了。」

那汉子两隻眼变成了两颗凸出的鸽子蛋,被几个壮汉扯下去见官了。

我这才拍拍手,向一直负手站在一旁的那人笑道:「梅老闆,好巧。」

柳桐倚向我微微笑了笑,他身边管事的道:「赵老闆,是巧,本月里这都第三回了,可是我们大掌柜每每一出来接货,就能撞见你。」

我道:「要不然怎么是缘分来着?出了码头,那里街口就有家好酒楼,一同去吃一杯酒?」

柳桐倚道:「赵老闆替我们辨出了假货,自然由在下请客。只是,赵老闆不是在爪哇做买卖么,怎么上上次接东瀛货时遇见你,上次接高丽货时遇见你,这次大漠的买卖,又遇见了。」

我摆手道:「唉,这是我闲得。梅老闆可能也知道,爪哇那地方,小,弹丸似的,除了几棵椰子,别无他物,倘若想看看春华秋菊,便要到广大世界中多走动走动。」

柳桐倚微微頷首,嘴角却噙着一抹笑,「那倒是。」

「你管此物叫猴脑骨?」我托着那个碗,在手中掂了掂,镶着亮黄铜的边儿,掛着一片玉,倒是整得挺沉的。

那老汉倒抽一口气,颤巍巍伸出手:「这位爷,你小心着些,别摔着了,这可是老猴王的头盖骨,瞧见这六处了没有?」伸手指着那镶嵌着玉花铜片的地方,「这是猴王的六处耳窍所在,通天六耳獼猴,十个嚓满法师才降住的。你看这里,这些符咒!不是梅老闆这种大贵人,决计消受不起的,小老儿已决定卖给梅老闆了,这位爷对不住了。」

我掀掀眼皮,「的确是个值钱的物儿,十个嚓满法师,从大漠长途跋涉到南洋,打造这么一个老椰子,路费也当不少钱了。」

老汉顿时直了眼:「这位爷你可不要胡说!什么椰子!这是通天六耳獼猴王的头盖骨。」

我笑道:「可是这猴王够老的,骨头里都生出椰子壳的纹理了。」

拿刀子刮掉油漆上的皮,顿时现了原形。

老汉唉声叹气地抱着椰子走了,柳桐倚向我笑了笑,「赵老闆真是行家。」

我道:「看椰子,我自然是行家,在爪哇那里,到处都是椰子,想不行家都难。只是梅老闆,我记得你最会鉴别这些东西,怎么也险些着了道?」

柳桐倚道:「我只懂鉴别古物,椰子,却是见得不多。」

倒也是。我抓住他手臂:「之前来来回回,不知吃了你多少顿酒,袁州此地靠南,该我做一回东道吧。」

柳桐倚再笑一笑,任我带着他去向酒楼:「好。」

雨倾盆的大,我在廊下撑开伞,那风斜着吹来,险些将我吹了个趔趄。

客栈小伙计道:「客人,这天气外出不得。还是在房中歇息吧。说是那边河道上过来的船,昨天晚上到今天,已经翻了几艘了。」

我抬头看了看,趁风势稍住,还是冲进了雨里。

我得到了消息,瑞和的人,前天到了这个城里,可惜我昨天到了时,他们住得那客店人已经满了,倘若今天再不过去,或许到了明天雨一住,人就走了,再说,雨下得大,晌午十分,他们必定到大堂中吃饭,假装避雨过去,更自然一些。

我没走两步,一股狂风,就将伞吹走了,我折回店中,向小伙计借了蓑衣斗笠,踉踉蹌蹌向前走,在前方通向码头的街口,忽然见有一人站在风雨中一动不动,像随时要被风吹折了一样,他旁边两个人正拼命要扯他走。

我看那人影越看越眼熟,走到近前,不由得喊出声:「然……」

那人猛地回头,我将斗笠向上抬了抬,「梅老闆。」

我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柳桐倚,头发衣衫全黏在身上,跟水鬼一样。

我扯着嘴角想笑一笑,不知为何却笑不出,只有些生硬地道:「梅老闆……好巧……又遇见了。」

柳桐倚直直地看着我,却是笑了笑,「是啊,甚巧,又遇见了。」

我将斗笠扣在柳桐倚头上,扯着他回了客栈,立刻先热汤沐浴,再备薑茶,谁料柳桐倚还是顿时起烧了,一连两天,吃什么吐什么,他家的那些管事僕人们只管哭,老管事扯着我道:「先老爷就是因肺疾没了,若是少爷也……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眾僕役们齐声呜咽,被我一起轰了出去。

夜深时,我拧了块凉手巾,再搭在柳桐倚的头上,我对他说,其实之前那些回,我和他都不是偶尔遇见。

我是曾到过爪哇,我呆在那里一个月,看着满眼的椰子和树上的猴子,我的心中总有一块空得慌。

我觉得没有着落。

在我这个岁数,之前那些纠葛,是真是假,都如云烟,但有一人,能让我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信,可托,可心安,可相伴,才是实实在在。

这个人,只能是柳桐倚。

不管他是朝堂之上的柳相,掌管瑞和的梅庸,还是那芹菜巷中,小宅的主人。

我把柳桐倚手塞进被子里,「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什么,否则将来我真的临到终了时,要指望谁?」

我正要起身去看药锅,忽然听得一个低弱的声音。

「可别再找我了……你吓了我三回……我真够了……」

我擦了擦鼻涕,把伤风药喝下去,门响了两声,柳桐倚的管事蹩进来道:「赵老闆,我们掌柜的已能四处走动了,说请赵老闆一起用午饭。」

午饭十分素净,因为我尚在伤风,柳桐倚也大病初愈,除了一盆奶白的鱼汤之外,饭桌上全是青菜萝卜皮。

连米酒,都不能吃。

兴味寡淡地吃完饭,我实在没心思再吃茶。

喝不出香,满嘴寡寡的苦味。

我用手扣住茶碗,向柳桐倚道:「对了,梅老闆,我有个事情,想托你帮忙。」

柳桐倚斟茶的手住了一住,「赵老闆请说。」

我道:「是这样的,前些时日,我做生意赔了点钱,所以……」

柳桐倚放下茶壶,看向我,我接着道:「我不是和你借钱,是想问你……瑞和里,还有空缺么?比如,二掌柜,管事什么的,你看你这生意越来越大了,事情多,总要多谢人帮衬,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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