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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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点头:“这小丫头胆大,我其实早有数。”

老女官略微惊讶:“太皇太后怎就早知道了?”

姜氏道:“千秋节的那夜,我留意到这小丫头藏在人堆里窥我,也不知她是何目的。今日再见,果然胆子很大。”

秦王曾亲口承认喜爱王妃,爱屋及乌,老女官下意识地往好处想:“观王妃今日对太皇太后您的尊崇之情,不似作假,见她举止,也颇多娇憨。或许在河西时听多了民间对太皇太后您的称颂,身处千秋节那夜的情境,一时忘情所致?”

姜氏道:“菩猷之的孙女第一回 来我这里时,处处藏拙,不像你所言之天生娇憨毫无心机之人。你想,她幼年带罪发边,在河西那种地方长大,回京才没两日便处处应对得体,怎么可能是个简单之人?藏巧于拙,以屈为伸,我以为这才是她的内里。”

老女官一怔。

姜氏继续道:“不过,我并非认为女子有心机便是坏事,端看心机用在何处,是否正道。”

她停顿了一下,面容现出一缕寂寥之色。

“我老了,总有一天会死……”

“太皇太后!”陈女官目露戚色,立刻出声阻止。

姜氏笑了笑:“人人都有一死。民间拿我比作西王母,难道我会真的以为自己便是西王母?有何避讳,不能言死?等我死了,后头的事我看不到,更管不了。故我倒盼望秦王王妃是个能自己站得住脚的人,自己先站住,往后若再能助他逢凶化吉,二人平安白头,我也就放心了。”

陈女官伴侍姜氏多年,深知她在半生无上权力和万丈荣耀背后所藏的种种的不可言说,眼角不禁泛红,却用轻松的语调道:“太皇太后所言极是。王妃既能藏巧于拙,以屈为伸,与秦王又琴瑟和鸣,二人岂非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太皇太后放心便是。”

一片叶子飘入水面,惹得附近的几只胖头锦鲤游来追啄,水面漾出了一圈圈的细细波纹。

姜氏道:“但愿吧,此非孽缘,而是良缘。”

她望着水下的鱼戏叶片,出神了片刻,忽道:“我要去安国寺上香许愿,你尽快替我安排。”

……

浴房里的这只硕大浴桶是新的,热水浸泡过后,泛出淡淡的香樟木的清香。菩珠舒舒服服地泡在其中,在那两个跟着黄姆来的名叫红儿和青儿的婢女的服侍下沐浴,还特意往浴汤里添了她之前央菊阿姆用杏花帮她做的香料,出浴后,整个人从头发到皮肤,全都散发着她所喜欢的花香的味道。

她把长发梳得平顺而柔滑,缠在指间仿佛握着一匹闪亮的黑色绸缎,凉凉滑滑。她几乎有些舍不得将它绾成发髻。最后她从奁盒里挑了一支造型简单但非常别致的蛇衔雨滴头金钗,命婢女用它将自己的长发绾起。

之所以戴金钗而非玉钗,是考虑在晚间烛光的映照下,绸缎般的乌发和金光闪烁的金钗相互映照,愈能显出自己靡颜腻理的美貌。

梳好了头,她穿一件月白色的罗襦,系一条晕间锦的石榴裙,纤纤玉足套上雪白罗袜,再穿一双和罗裙相配的云头鞋,打扮完毕后,在镜前又照了照。

薄露初匀,娉婷顾影,自己亦甚是满意。

红儿照她吩咐,已经提来食盒等在门外。

菩珠待出,又停下脚步,从妆奁最下方的一只屉里取出本的薄薄的小册,打开,再次核对上头所列的日子,在心里算了算自己月事的时间,确定没问题,这才出了寝堂,接过红儿手里提着的小食盒,从寝堂的一扇后角门走了出去,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最后停在廊后的一扇门前。

这里就是李玄度的静室。从蓬莱宫回来后,他一下午都这里头,没出来半步。

那个名叫骆保的监人立在门外,见她来,走了过来躬身行礼。

菩珠停步:“殿下在里头?”

“是。”

菩珠便绕过骆保往那扇门去。骆保小声道:“殿下睡了……”话出声,见王妃恍若未闻,也不敢阻拦,扭头看着她行至门前叩门。

菩珠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便试探着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静室里没有亮灯,黑漆漆的。

她在门后站了片刻,等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昏暗,朝里走去,绕过一道帐幔,瞧见了对面云床上的一道卧影,便将食盒放下,小心避开障碍,最后轻手轻脚地停在灯树之前。

她摸索着燃灯,明烛照耀,屋内光线立刻亮了起来。

南北两面窗户大开着,一阵夜风从南窗涌入,烛火摇曳不定。她看向云床,却意外地看到他分明睁着眼,也不起来,只冷眼看着自己。

显然他并未睡着,方才只是任她在他跟前摸索而已。

菩珠待去关窗,忽听身后那人道:“不必关窗。你来何事?”

菩珠转头,看见李玄度从云床上懒洋洋地坐了起来,低头整理他披在身上衣襟敞开的宽大道袍,敛正领襟后,抬眸看向自己。

菩珠便想起了那日风雨黄昏,他在道观的静室内饮酒,艳红的葡萄酒液沿他喉结蜿蜒流下胸膛的一幕。

她登时不敢和他对望,装作打量周围,挪开视线。

这间静室的格局和布置与道观他所居的地方差不多,一张云床,一只座墩,几幅青幔,一张长案,一只香炉,另靠墙一排经籍书箱,如此而已,入目简素。

打量完四周,她也定下了心神,再次看向李玄度,微笑道:“晚膳不见你来,道你在辟谷?我怕你饥饿,恰也无事,便送了吃食来。今日有奶汁炖乳鸽,我尝过,味道不错,所以特意替你留了一份,还温着的,你吃吧。”

她从食盒里取出食盅,作势要递给他,听他道:“不必了,我不饿。”

这样的拒绝是必然的。她也没指望他会吃,本来便是过来找他的一个借口而已。

她也不勉强,放下东西走到云床前道:“有件事我不敢隐瞒,早上我向叶霄问过前夜你遇刺一事,得知你将事情压了下去,未叫人追索。我很是感激……”

李玄度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菩珠察言观色忙在他出声之前抢着道:“你听我说,我提这个,除了感激你的宽大,更是想向你道歉,为你受的这无妄之灾。崔铉与我同是罪官之后,在河西认识,所谓同病相怜,这才结下友情。全是我从前的错,语焉不详,令崔铉生出误会,想必出于义气,这才铸下大错。我很感激殿下你的宽容,请殿下受我一拜。”

李玄度看着她朝自己行礼,没什么表情,道了声“回吧”,说完卷衣再次卧下,背对着她。

菩珠自然不走,望着他的背影道:“殿下,我来找你,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议,不能叫外人知道。我怕我差遣不动你的人,劳烦你先屏退。”

李玄度缓缓转头,目光投向了她,和她对望,片刻后,皱了皱眉,略振声朝外道:“退去!”

菩珠听到外头那个骆保应是,步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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