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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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不通规矩,去官府时仍旧市井,莽野地打了招呼便进去。

他们算是地痞流氓,宛若个歪瓜裂枣,个个滚进官府,破了一扇扇门,渡了一身身阴影,走了半晌才终于见光。

只见官府庭院极大,方一进去,尽是人。

有官员,穿着官服殷勤地奉迎,状若云淡风轻地同下人发威,一旁发威一旁抬举外地官员。

有外地官员,哈哈大笑,同官员自谦,明里暗里又将官威摆出,自如地做施压,目的只为谋得些好处。

各个衙役如杀神,石雕似的站在地面,甚也听不懂,只管低着眉提刀。

李虎一来,便刚好撞进官员眼里,官员一瞬定睛:“便是他,便是他……”

他拿巾试汗,说话慢吞吞着:“李虎!作何如此晚来?……”

官员提名,如此派头,一下被万众瞩目。

外地的,本地的,卑贱的,无数个目光聚在这格格不入的粗犷的。

粗犷的未察觉,烈性地哼笑出声:“是老子!是老子!”又问道,“有甚么活找老子们?”

“契河……有事!”

如此大官同他说话,该是大活,会赚更多。

到时几多银?李虎单是想想,便兴奋到浑身发抖。

“你说!”

官员要说话,外地官员却摆手,打断了。

他眯眯眼,一旋衣摆,扬着下颌扫视过虎队,旋即低沉道:“现下建城墙,各地争先恐后,为国分忧,你们青州只交这些苦工?”

“还不是——银钱未到?”贵重人物发威,万事不可毁于他,官员一回身,顷刻忘了李虎,“现下人贪心……您清楚!”

他们远远地走去旁地,说话声音极低。

“十箱银,不足以你找苦工?”

官员道:“五箱银孝敬您!”

他四下看着,生怕旁人听见,一摆手,便示意下人去取银。

外地官员捋着胡:“莫说胡话!”

却又欲拒还迎。

下人已然去取银,官员道:“大人远道而来,无比艰辛,小人定是要孝敬的!”

“呵呵……”

孝敬!

外地官员笑道,“客气了。”

过了半晌,银远远地到了,不好摆于明处,单是摆于外地官员眼角余光。

下人过去,将其中一个箱掀起,银光猛地一晃。

“好一个孝敬!”

外地官员将眼斜过去,薄薄眯着,外头银有银光,内里他眼绽精光。

“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官员慢吞吞地道,又摆手。

下人将银箱阖起,带走了。

外地官员道:“现下争做清廉好官,我如何能收?”

“小人敬仰你许久!”

外地官员假意推辞:“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官员便再奉承:“如何不敢当?……大人清廉,受些礼品最是应该!”

“我现下已然不收礼,百姓吃不起饭!我回去预备做援助……为国分忧,尚缺银两!全当你为了通国,这箱银我收下……”

推辞不过半刻。

官员道:“为了通国、为了通国!”

他们达了共识。

朝廷统共发十箱银,五箱给外官,两箱给虎队,还有叁箱给谁?

官员挺着肚皮,同外地官员走,嘴里说着去视察,腿里却走去妓院,不知如何风流。

徒留虎队九人,被官兵团团围住。

李虎左右地看看,奇道:“弟兄们,拦我作甚?我们来做生意!”

官兵抽刀,刀身一抖既出,刀锋直指面门,李虎眼睁睁看,见着是刀,梗脖子受这压迫。

刀锋愈来愈沉。

过了片刻,他朝后退退,面色阴沉,不敢大声嚷嚷。

前头是刀,后头一声巨响,似乎雷在耳边炸开,江濯被抽了脚边,疼得直捂脚。

后头是官兵捋着鞭,道:“走!”

二十几个官兵,压着九人,由土路低调地走,避开全部人目光,熙熙攘攘地进。

走,走去何方?

似乎压着囚犯,官兵不容许走快,亦不容许走慢,江濯走得慢,时常被推得踉跄,李虎走得快,被寻了根大绳五花大绑着。

他们亦不容许问题,有谁问题,当即一鞭,江濯原想去问要去何方,生生地止住了,开始焦虑。

此行不妙,若果去很远,澹台姒何如?

她不安地张望,去寻生路,腿里走走停停,想要逃走。

官兵察觉,阴鬼似的推她一把。

“莫想着逃!”

——

走,走。

一路南下,由天亮走至天黑。

虎队尽数寡言,男人们面色灰暗,死气沉沉。

云已然黑,朵朵地聚,愈走愈天阴。

雨淅淅沥沥浇下来,仍旧走,江濯同男人不同,走了一会便被冻到发抖,牙关打颤。

李虎自前头,一直缄口,被压着背,被迫地垂首,发丝凌乱地湿,胡子滴滴答答地掉水。

“雨大了!”有官兵忽地出声。

雨一瞬下大,如同倾盆,雨滴打的人脸颊生疼,拍至李虎嘴唇,李虎嘴唇一抖,忽而甩身大叫:“放开老子!”

却岂容他造次。

官兵鞭子如期,未曾留过余力,风驰电掣地奔来。

李虎见着,无法拿臂遮挡,当即被抽了个血脸,眼皮同眼底尽是血痕,血痕聚血珠,滴滴地朝下淌。

“老子干你血妈!”

男人诧异地别过首,过了片刻,惊吼一声。

阴天里闪了雷,本是无声,却变有声。

官兵二十余人,十多柄刀,四把鞭,此刻一一招呼给李虎。

一鞭,两鞭。

李虎意图被打散了,虎目暴睁,却定不住视线,恍恍惚惚地视官兵,耳边鸣着雷。

叁鞭,四鞭。

江濯一下心焦,拨开官兵,挤着头来:“李虎!莫要冲动……”

官兵个个如同山,江濯于期间,似乎个黑老鼠,毛着脑袋被夹住,稚嫩万分。

“衣裳……衣裳!”

见着江濯,李虎顿时起了劲,死命地挣扎。

“老子要把衣裳给她!给她!”

鞭声轰烈地响,宛若天雷,凌乱地劈。

空中炸雷,此刻似乎受劫。

男人雄厚地咆哮,叫着一声声的,最后竟宛若病虎,病恹恹地沙哑了。

“老子对她不起!……”

衣裳,衣衫。

给她,给谁?

雷止了。

有官兵拦了鞭,似乎是怕给打死了,将李虎给解绑,解了衣物,再紧紧绑好。

“谁的?”官兵举着血衣,问。

有男人接过,衣物于虎队之间流窜,无人讲话,却各个接过衣物,一手一手地递给队伍之中的江濯。

江濯拿着了血衣,目光晃晃,牙关颤的更剧了。

李虎脱了衣物,赤条条地于前面走,赤拳缚于后头,背上同胸膛尽是血痕,脸上血性,凶狠地拖着脚步,仍大步地朝前走。

队伍行进,江濯又是落在队伍后头。

她将血衣披好,神情不定。

尽管习再多武,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手里无趁手兵器,此刻万万不可冲动。

后头是鞭,前头为刀,二十余人皆有武艺,她当何如?

江濯牙关打颤,蛰伏似地勾住身,披着血衣,落在队伍后头。

她低声道:“莫冲动……莫冲动……”

雨愈浇愈大,到后来根本无法视物,几个男人将江濯包住,聚一块走,无声地照顾,肩并着肩头并着头,用手臂共撑个伞。

“你们不必的!”江濯低声,“我并非体弱。”

男人粗舌只晓得吐粗声:“你是女的!俺是男的,俺得照看你……”

四周皆是牙战声,惨惨淡淡却有血有肉,教天地大然失色。

——以下是作话。

江濯:你好挑食。

尹风情:嗯。

江濯:养不起你了,我要绝食。

尹风情:我不挑食了。

江濯:(夹胡萝卜)你吃。

尹风情:(蹙眉)吃不下,我又挑食了。

多谢珍珠,我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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