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默读悲伤(2 / 2)
黎邵晨唇角微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只是这个项目,目前连卓晨内部的人都不知道,所以才叮嘱你。”
钟情郑重许诺:“我一定会谨慎。”
黎邵晨端起杯子,又饮了口茶,钟情发现,黎邵晨对于自己带来的茶叶似乎情有独钟,杯中的水所剩不多,看颜色,似乎已经是冲泡了好几遍的样子。她利落站起身,拿起自己和黎邵晨的水杯:“我去添点水。”
黎邵晨看着她走远的背影,面上一直含笑。转回身,看到她放在桌上的资料,不禁有些纳闷。在卓晨,除了项目启动或者年终总结,极少有人会在周例会上准备讲话材料。
黎邵晨这人头脑聪明,看东西也快,几页的东西很快翻完。转过身,正好看见钟情捧着茶杯走回来,嘴角的笑容比之前更为灿烂。钟情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认真努力。
钟情把茶杯放下,一面说:“茶大概没有味道了,我又帮你重新泡了一杯。那种茶我家里还有,公司的那罐,就送给黎总了。”
黎邵晨也大方:“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个人简单说笑过后,黎邵晨问:“你有没有听说过盛泽这个地方?”
钟情思索片刻便道:“听说过,盛泽镇,就在吴郡,离我家很近。听说那里盛产丝绸。”
“不错。”黎邵晨也来了兴趣:“你家也在吴郡?”
“不在吴郡市,是下面的一个小城镇。”
“小城镇也好啊,江南水乡,肯定别有一番温柔。”
钟情微微笑:“不比盛泽出名,小小的一个镇,镇上只有一家新华书店,一家电影院,想逛大商场都要进城去。但确实有桥有水,很美。”
黎邵晨看她眼神平静,却很向往,知道这段谈话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不禁笑着说:“那看来这次出差,会让钟总监收获颇丰了。”
“出差?”
“是啊,想要了解丝绸,自然要前往绸都。这趟出差只有我和你,具体地点暂时对外保密,如果公司的人问起,你就说……我们去临安。”
钟情这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苏杭处处盛产丝绸,哪里也差不了多少吧。”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黎邵晨故作老成,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这次去盛泽,就带你去开开眼,顺便准你两天假,回去看看父母。”
钟情眼睛亮起来,又很快露出几分羞怯:“这……会不会有点假公济私。”
她才来公司,又是经手的第一个项目,才跟老总出差就“顺便”回家,听起来怎么都觉得不太合适。
黎邵晨笑得别提多得意了:“要假公济私,也是老板带着你一起。怎么,为了公司累死累活,还不准许员工中途放两天假了。”
钟情知道黎邵晨这是为自己找台阶下,她端起水杯,在黎邵晨的茶杯上轻轻碰了一下:“那就多谢黎总了。嗯……旅途顺利!”
黎邵晨笑得更灿烂:“马到功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钟情每天早出晚归,几乎都在查资料和讨论会中度过。讨论会自然仅有她和黎邵晨两人。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却也让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充实起来。抛开那些让人心灰的事,钟情突然发现,换了一个工作,换一批日夜接触的人,有时确实能为一个人灌注进新鲜血液。每天晚上回到家,累得沾到枕头就睡,压根也没有精力去想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人和事。
周五的晚上,钟情收拾好东西,正要从公司离开,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她的工资卡是开办了短信通知业务的。也就是说,每一笔金额的存入和取出,她都会在第一时间收到短信通知。望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数字,钟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笔钱,足够她在平城近郊支付一个小平米房子的首付款了。
慌乱之下,钟情匆忙裹好围巾,拿上手机奔赴最近的银行。在提款机上再次看到那个数字之后,钟情整个人陷入一种迷茫境地。尽管手机提示上并没有标明打款人的名字,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样一笔金额,只能来源于星澜。
这是石路成让人打给她的上月工资和那笔大额提成。可提成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钟情几次拨通石路成的手机,又很快摁掉。这一笔钱本是她应得的,可经过上次石星那一场大闹,反让她生出一种万念皆灰的感觉。对于星澜和石路成,她已经不饱任何希望了。突然间这笔钱又送到她眼前,钟情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想,反正她自己是陡然生出一种天上掉馅饼的不确定感。
不是不快乐的,可这份快乐之中,又本能地裹挟着一份不安。
慌乱之下,她拨通了李茶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来,传来李茶欢快的嗓音:“钟情姐!太好了,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我还想着你忙着适应新工作,肯定得有一段时间不能找你出来玩了!”
钟情听到她欢快的嗓音,觉得整个人瞬间被拉回现实,脑子也清醒许多:“怎么,我就不能主动给你打电话啦?”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太高兴啦!”那边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李茶故意压低的嗓音:“我才下班,等我下了楼到停车场再给你回电话啊!”
钟情看了眼腕表,晚上七点半。又联想起电话里李茶收拾东西的手忙脚乱,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猜测,石路成病倒后的这些日子,星澜上下的人都不太好过。
五分钟后,李茶的声音再度传来,她大概是坐在了自己车里,说话也放开嗓音,不像之前那样偷偷摸摸:“钟情姐,你在哪啊!我还没吃晚饭呢,要不咱俩今晚好好聚聚吧!去我们家,怎么样?”
钟情有些心动,却又犹豫:“不太好吧,叔叔阿姨那……事先也没打个招呼。”
“哎呀,这些天忙得我脚不沾地,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咱们公司最近不是总加班嘛,我现在都不回家了,我妈在公司附近给我找了套小公寓,还把家里的阿姨拨过来给我用。就咱们俩,不用担心!你在哪呢,我这就去接你!”
钟情报了个地址,走进楼里等候。
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车况已经不那么拥堵。李茶很快接上她,两个人坐在暖烘烘的小车里,有说有笑。
李茶语速极快,口齿也伶俐,将钟情走后星澜公司内部的种种扒得一塌糊涂。原本是颇为愁苦的一件事,被她这样零零碎碎讲来,倒也听得十分可乐。钟情原本还有些犯愁,越听越乐,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被你一说,石星就跟个女魔头一样。”
“她就是女魔头啊!”李茶一边把着方向盘,还不忘张牙舞爪的:“而且人家穿prada的女魔头好歹还有智商,她一个穿channel的什么都不懂,还整天对我们指手画脚。”
“对了。”李茶突然转过脸:“我跟你说一件事,钟情姐,你千万要镇定。”
“你说。”钟情见她这样郑重望着自己,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这不是前两天学校放寒假了嘛。据说陆河终于把学校的事都忙完,他昨天回公司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摇身一变,成为咱们公司……哦不,我们公司的副总了。”
钟情沉默。这样的事,虽然不在意料之中,但也在情理之内。石路成急病住院,石星一个平日只懂吃喝享乐的大小姐,恐怕难掌大局,陆河回来升任公司副总,同石星一起管理公司,可以说是中上之策。
至于上上策……钟情苦笑,以星澜目前的状况,哪里还有上上之策。能够维持从前水平便已十分不易。
李茶见到她露出苦笑,声音也低下去:“钟情姐,你还没跟陆河摊牌吗?”
钟情笑容更苦:“摊牌?别人好歹都是先摊牌,后分手。我这是不声不响被人摆了一道,哪里还用得着摊牌?”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陆河毕竟之前跟你好过,他应该给你一个交待。”
钟情轻轻抚住额头,她知道自己,工作上强悍,感情上懦弱。陆河也是深知她这点,才敢如此对她。否则换一个脾气泼辣的,不当众对着他和石星泼硫酸,大概也会扔上几枚臭鸡蛋。再弱一点的,也会电话短信狂轰乱炸,非逼着陆河见面,两个人撕破脸皮相互臭骂一顿才算收场。
唯独她,不声不响,哭都是背着人,直到今天,也没主动找他要个说法。
钟情知道自己的弱项,却没有办法让别人也感同身受这一点,便说:“我会找他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他会不会给我个交待,全凭他的良心。”
李茶的语气有点怯怯的,趁着等红绿灯,用眼光偷偷瞄她:“说真的,钟情姐,我觉得陆河平时看上去是挺斯文客气的一个人,对谁说话都彬彬有礼的。如果不是这次闹出石星这档子事儿,我一直都觉得他就是言情口袋本里那种标准男主角,长得好看,工作认真,对你还一往情深……昨天公司宣布他成为副总,我看他当时脸上神情淡淡的,也没显得多高兴,我总觉得……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是他有什么苦衷……”
钟情原本还有些怅然,听她这样说,几乎笑出来:“你可别说了。你当这是电视剧还是小说,误会,苦衷?我从前跟他天天在一起,他有什么苦衷会是我不知道的?”
一番话说完,钟情已经有些后悔。李茶比自己小好几岁,心态上也像个小姑娘,两人每每交心相谈,钟情从来都把她当做邻家小妹对待,极少有这样语气尖酸的时刻。可话已经泼出去,她又在气头上,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气氛……
最后还是李茶先开口:“对不起。钟情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钟情也连忙道歉:“是我该说对不起。你是好心,我最近情绪不太好,但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没有啦,也算不上是发脾气……”李茶已经把车子停稳,有点胆怯地偷偷瞟了钟情一眼:“是我话没说好,才会惹得钟情姐不高兴。”
钟情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却是因为突然想起不久前黎邵晨在咖啡馆的那番话。是了,真相如何,只有两个当事人最清楚,旁人再如何懂,也难以感同身受。怎么能要求别人对自己的遭遇端正态度?是她太狭隘了。
况且如李茶这样,在自己失恋换工作后,还能时时关心,处处问候的好友,放眼全平城也只得这一个。
这样一想,钟情脸色彻底缓下来,下车之后,更是主动拉住李茶手臂,语气温和地问:“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我看你下班比我还晚。”
“对呀。”李茶倒不记仇,很快语调又欢快起来:“虽然现在公司有了正副两位总经理,但两个人一个什么都不懂,一个呢,对于公司业务一知半解。今天下午公司临时开会,是大老刘主动提出的,说公司下一个项目,就是争取拿下丽芙卡,可公司没一个人懂丝绸。”
提到丽芙卡,钟情心里也起了波澜:“那后来呢?”
“一个会足足开了三个半小时。最后还是石星说,她对时尚最精通,从前去意大利旅行时,还买过丽芙卡的衣服,这次的项目,不用公司任何人插手,她一个人就能拿下。”
钟情不由得挑眉:“他同意了?”
“你说谁?”
钟情有点不自在,改口问:“我的意思是,公司上下都同意了?”
李茶耸耸肩,摁响门铃:“谁敢不同意啊,她现在是公司老总。她一声令下,全公司都是听命的份儿。不过啊……我看陆河那个表情,似乎对石星做这个决定有点不满。”
保姆很快来开门,见到钟情,热情地打招呼:“钟小姐,我们小姐早就打了电话,说你要过来用餐。快请进来。”
李茶跟在后面,小声抱怨:“李嫂,你肯定跟我妈通过电话了。”
被叫做李嫂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戴着围裙,鬓角有白发,朝着钟情笑得有丝腼腆:“是刚好夫人打电话过来,嘱咐说让小姐好好吃饭,我就说今天钟小姐也会过来。夫人别的什么都没说,就叮嘱我多炒两个菜,把两位小姐照顾好。”
钟情换了拖鞋,卸下厚重的大衣,走到卫生间洗手,一面道谢:“李茶,你们全家都这么热情。”
李茶已经快手快脚换好家居服,走到盥洗池,为她挤泡沫:“是钟情姐你太客气啦。我从小到大没两个朋友,我妈听说你在公司对我特别照顾,所以常常跟我说,有机会要好好招待你。”
两个好朋友一齐入座,保姆刘嫂见一切收拾妥当,便换了衣服准备离开:“吃完饭你们什么都不用管,明天我来了再收拾。小姐,钟小姐,我先走了。”
大概李家的习惯向来如此,李茶没有多说什么,跟李嫂挥了挥手:“路上小心。打个电话让李叔叔来接你吧。”
“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也不是多远的路,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的。”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带上,屋子里一片静谧,李茶的表情却雀跃起来,站起来走去厨房:“钟情姐,我这边有瓶好酒。嘻嘻,要不要来一杯?”
钟情也走过去,见酒瓶子都已经打开,只能说:“少喝点。喝醉了第二天会头疼。”
“我知道!”李茶拉着她坐下来,为两个人倒酒夹菜:“尝尝李嫂的手艺。她是扬州人,做菜口味你偏淡,但特别好吃,你尝尝!”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样样精致可口。两个女孩都是累了一天,动起筷子就停不下来。期间李茶还频频举杯,一瓶红酒很快就见底。
钟情还不见有什么,李茶却喝得小脸红扑扑,末了拉着钟情的手不放:“钟情姐,你还没说,你在新公司,好不好?”
钟情知道她是有些醉了,起身到卫生间洗了一块热毛巾,回来为她敷脸,一边回答说:“还不是老样子,每天忙得要死要活。”
“才不一样!”李茶拍掉她的手,撅起了嘴:“我听说卓晨的工作效率特别高,员工从来不加班,老板……就是那天那个,黎邵晨,对下属特别好,经常请吃饭、请泡吧……”
她突然又拉住钟情的手:“钟情姐,你在那边肯定比我强多了。要不,要不……你帮我问问,卓晨还缺不缺人?我想过去跟你一起工作。”
钟情见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明澈如同两汪湖水,知道她虽然有些醉,但也说的是真心话。又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想来她一个娇娇女,从来没这样求过人,心里估计还在打颤,不由得笑出来:“好,我帮你问问。”
“钟情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钟情姐,我热……”
钟情看她脸蛋红扑扑的,额头还冒了汗,知道她这会儿酒劲上来了,便去卫生间给她拧毛巾。
敷了热毛巾,李茶又闭着眼嘟嘴:“我渴……”
钟情只能又跑去给这位大小姐倒水。
一通折腾之后,李茶总算老实了彻底软倒在椅子上,钟情也累得不轻,费了好大劲把她挪到小卧室的床上。
临走前还险些找不到自己的手机。最后不得已用李茶撂在桌上的手机拨了下自己的号码,才在李茶躺过的沙发上找到,估计是之前被她支使地团团转时随手放的。
钟情忍不住笑着念叨了声“小醉鬼”,坐在靠近门的沙发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微微有些喘,心里面,一个念头却渐渐清晰起来。
既然石总让人给她打了工资,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去医院探望一二。
别的不说,至少应该好好感谢他的栽培,再好好地道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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