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里有立普妥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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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珮思是在黎明破晓的时候掉眼泪的,整间卧室无声,放在床头桌上的报纸摊开,一字一句浸溺在抽象模糊的光里,仿佛是她被泪水削弱的意识。这次没有哭肿的月亮,没有死掉的金鱼,没有燃烧的落霞,罗珮思只是在一篇报道面前落泪,在阅读完毕的十二小时之后开始笨拙地抹泪痕。十二小时,期间她打开手机和朋友聊天,点进社交媒体查阅信息,刷牙洗脸,接着上床睡觉,没有失眠,亦没有做梦,但她却比以往更早醒来。

罗珮思为手指上的濡湿生起一丝欣慰,没错,是对自己仍有感情而并不麻木的表象产生了极大的欣慰感。她哭了,回想到主人公睁开漂亮的眼睛,傻傻地张着嘴巴,上下都有液体溢出的画面,她惊觉自己原来罪不该死,哭笑不得,趴在床上把蔚蓝色的枕头亵渎湿了。

南城时常有回南天,空调正在抽湿,却不见得有用。天亮的时候,雾蒙蒙的窗边仍有铜钱般大小的月光的轮廓,是屋内的吊灯散发的光,被摇曳的衣裙截断。

七点是潮湿柔软的枕头,八点是光溜溜的马桶圈,屁股黏在上面黏到九点,时间从冰凉走向闷热,她在拖延之中觉得不可思议,握着手机和朋友说了这件事,朋友笑她肯定要长痔疮,他不知道的是她已经两天没有洗过澡,而她坐在马桶上没有任何排泄,抚了抚糊在脸前的发丝,看不见肮脏的内裤,只看见亮着强光的荧幕,油腻得令人反胃。

朋友约她出门好好吃一顿,她笑说自己一礼拜没有洗澡,他不信,她说爱信不信,他发一句爱洗不洗,她没有回复。其实,回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她的大脑也无法清晰回复。例如,罗珮思,为什么你要叫Petty,不知道。罗珮思,为什么你要一礼拜不洗澡,不知道。罗珮思,为什么你变得那么消极悲观,不知道。最后,如果问,罗珮思,你到底能不能振作起来,她真诚地答复,不知道。

一种疼痛、难以和解的磨损就像火车碾过她的心脏隧道,一时平静一时轰烈,洞穿交替的明暗。她不知道这个机制到底是如何运行起来的,只记得检察官划分的及格线是六分,而这趟火车只有三四分,她想远离,又沉迷于驶向的幽深大海——习以为常的自我感动和自我厌恶。

罗珮思洗好澡以后,从一片狼藉里挑了两件干燥的衣服套身上,她在玻璃镜前踮起脚尖扬扬裙摆,佯装鲜活和时尚,而玻璃镜映照的丑态扼杀了幻想,她的小腿旁边堆满了衣服,报纸折迭的烟灰缸躺在地上,烟灰被干瘪的啤酒罐压着,不同牌子的止咳糖浆和袜子混在一起,她没放在心上,俏皮地笑了笑,用手机拍下她面对镜子的唇语,真美丽。

十四天以前,她站在同样的地方穿着同样的衣服做了同样的事情,甚至编排了更丰富的戏份。在多棱镜折射的迷离光影里,她将镜子中的自己当作温热的男人,伸手捞住镜背,紧贴,用舌头勾缠,唾液像止咳糖浆,身子像蜷曲的花袜,婀娜辗转。

神经病,变态,真好看。

接着,开始恶心。

灵魂仿佛是可以伸展的洋娃娃,被两只手极端地撕扯着,一边疯狂而不留体面地演绎着崇拜的动作,一边极其抗拒和厌恶自以为是的人生哲理,实在难以揣摩最后是谁会夺得可怜的棉花。

想太多,憋得慌,反胃到心悸,胸闷至难以呼吸,她察觉不对劲,所以前往一家医院,好认证一下是不是真那么不对劲。

“觉得无力,麻木,经常不想出门?”医生这么问道,她看起来有三十多岁,提问时习惯性地予以温柔,所有神情都避免对病人构成伤害和攻击。

“嗯。”

坐在医生面前的罗珮思,皮肤似绸缎那么白,那么柔和,她褪去了之前的邋遢,长发垂向肩膀,掩住挂在西装前的工牌,在只有二人的房间,她丝毫不需要在医生面前状若无事,诚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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