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国师府寂静如常,府中侍奉之人步履轻盈,窗牖半开,微风拂袖。
玉虚臂上搭着一柄拂尘,身着道袍守在帘外。他坐于竹席间,单手撑着下颔,明明是晌晴天,却已生了倦意,困得双睫低垂,睁不开眼。
直至帘内传来收折纸张的声音,一个清越男声唤了他的道号。
玉虚才从半睡半醒的梦境中拔身出来,应道:“师父,我在呢。”随后便进入内室,见郑玄将几张写了字的书信收入锦囊之内。
锦囊内外朴实,唯独刺绣别致,是几朵馨香清雅的兰花。郑玄将锦囊交到玉虚手中,道:“这个是给易侍郎的。”
易凌霄?玉虚心中疑惑,忍不住问了一句:“明-慧太子薨后,又被查出勾结党羽、贪赃枉法等多项大罪,刺客也被证实是曾受太子不公的待遇才行刺的。就连皇后的凤印都交到了贵妃手中,易家已然没落,您送这个做什么?”
郑玄稍稍静默半刻,旋即叹道:“因为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有事情要请他们帮忙。”
玉虚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又觉得以他师父的身份地位,年龄相貌,乃至修行心性,都是人间少有,是俗世尘灰万万不能及的。他哪里想得出有什么可帮忙的地方,只好应了声:“玉虚知道了。”
正待他收好锦囊,行了几步路,却又忽地恍然大悟般回首道:“师父,您这是闲棋一着,留待他用吧?”
郑玄无奈地笑了笑,颔首认同道:“对。”
玉虚便觉自个儿聪明,以为料到了师父的意图,心满意足地办事去了。
室内唯有郑玄一人,他孤身独立片刻,指腹摩挲过案边的棱角,很轻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将会违父命、违师命、违君命,说得再重一些,这是为子不孝、为徒不敬、为臣不忠。
再加上心有欲念,挟恩图报,他郑玄,真是枉费了这么多年修行。
可是……
红尘间千番磨折、万般辛苦,他皆可承担,却已担不住错过一个沈青鸾的刻骨之憾。
作者有话要说:
心火烧来无一物,尘劳梦起寰宇真,
清净虚无如何见,二十年来只学痴。
第9章
三日后的丞相府里递出回信,李凝已同意了这桩交换。当日朝中,沈青鸾亲向皇帝请命,愿远赴青州治理水患。
而就在皇帝允准后、沈青鸾离京的前一晚,宫中传来皇后复宠的消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易家终于有了起色。
消息到时,煮雪正给沈青鸾更衣。
一件件华服脱下来,乌发间的玉簪卸去,青丝如瀑垂落。鉴在镜中,竟显出一两分柔和之意来,沈青鸾单手支着下颔,内勾外挑的标准丹凤眼微微垂落,长睫遮目。
她听着南霜将此事报完,评价道:“易家请了人相助。”
若皇后自己有这个能力,前一世也不会凤印归于贵妃掌下足足三年之久,大权旁落,中宫不废自弃,如同笑话。
南霜道:“主儿明日启程,车马已备好了。属下与您同去。”
“北雁也随行吧,你……”沈青鸾扫她一眼,“粗糙。”
南霜是跟惯了沈青鸾风里来雨里去的军旅中人,她若贴身陪侍,自然不大周到,若北雁在,倒是一件好事,她心细如发,连带着同行的人都会觉得舒服些。
“对了,”沈青鸾想起一事,侧首对煮雪道,“玉佩可寻到了?”
煮雪脸色微变,当即跪下来回话:“是奴无能,怎么也查不出是谁偷拿了主儿的玉佩。在您身边侍奉的女婢侍从,全都盘查过了,就是寻不见那块双凤玉佩的踪迹。”
沈青鸾低下眼看了看她,道:“起来吧。”
“……是。”
在她身边侍奉的就那么有数的几个,哪个也不必为了一块并不算价值连城的玉佩断送前程。何况沈青鸾是什么性情,哪有这么大胆子的人。她欲寻那玉佩,也不过因那是前世死后的附身之物,说不准有什么通灵之处。
再就是,郑玄曾视之若珍宝,贴身携带,常常收在掌心摩挲,更在病痛折磨时悄悄亲吻过。
难道真的是通灵之物,在前世入火海时将自己送了回来?它却殒身玉碎了?
正在沈青鸾沉思之刻,忽有一股很奇怪的触感,与附身玉佩时被郑玄握住的感觉很像。她眉心一跳,骤然道:“几时了,国师歇下了么?”
“主儿,戌时三刻。”南霜回道,“若没有旁的事,国师大人也该睡了。”
自从南霜知悉沈青鸾的意思之后,就一直关注照看着国师府那边儿的动静,早就知道他们府上的作息时辰。
“嗯。”沈青鸾捏了捏眉心,道:“我想见他。”
煮雪与南霜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却又搭不上话。南霜试探道:“明儿您往青州治水,国师大人应当送您的。”
沈青鸾却摇摇头:“许多人都要送行。玄灵子心如冰雪,反而不会与他们一起,他该是站在哪个可一眼望见我的楼上,并不现身吧。”
修长两指慢慢地敲击桌案,一点灯火将指下晃动的影子衬的更深。
她们两个不经情爱之人,哪里说得出什么。沈青鸾想着郑玄已休息了,不该去找他,便按捺住心思,想了想却又觉得焦心,道:“待我走后过一阵子,煮雪,你送一个东西到国师府。”
她伸手从木奁中抽出小匣,在底部取出一条玉佩的挂绳儿,上面通体漆黑,编织得甚为巧妙,有两颗青玉珠子作衬。
煮雪接了物,应了一声,随后又小声提醒道:“水该是已备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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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殿下亲赴青州,诸臣为其相送,未料得沈青鸾不同寻常,破晓时便已出行,谁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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