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然而,真的只要隐忍便能护住南临王府?恐怕并不如此……
良久,裴羡从昏睡中醒来,朦胧中见到裴长宁的身影,原本半开的眼陡然间睁得老大。“你来了。”他叹道。
“可好些了?”裴长宁问,见他要起身,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他半靠在床头。
“你父王我身经百战,这样的伤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正说着,不想一阵咳嗽,咳完了还要逞强,推开了裴长宁替他抚背的手。
“戎狄此次表面上看似来势汹汹,但并不想过久纠缠,派出的兵力也有限,双方胶着之时亦未派援军。”裴长宁坐定,朗声道,“这次之前,他们派出小撮人马偷袭了梧州,此番是齐州,我想下次应当是明州。探子来报,半月前,戎狄主帅被换,所以应当只是试探而已。父王,我要去明州。”
裴羡怔住,平日里煞是威严的一双眼此时盯着裴长宁,里面尽显柔和。他抬头轻轻点向裴长宁,“你呀!身在军营之外,却依旧对军务了如指掌。只是……”他面露犹疑之色。
裴羡知道,隐忍与退让从来都不是他这个儿子的做派。即便他身在千里、万里之遥,也从未切断与北境的联系。烛光明明灭灭,他抚着隐隐作痛的伤口,定定看着对面身姿挺拔、气度非凡的裴川,心中甚是欣慰,可也藏着深深的担忧。
戎马半生,年岁愈长,愈是觉得惧怕朝堂的风起云涌,愈是想要让妻儿远离是非。他从来都知道,即便他南临王府万事谨慎守礼,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某些人心中的刺。他如今的坚守,只是为了不负先帝临终前的嘱托。
裴长宁知道裴羡心中所想,“明州之战,我并不领军。且一旦击退敌军,我便回赤焰湖。父王放心。”他允诺道。
裴羡无言,略微思忖,便点头应允。“你此次前来,可有人察觉?”他想了想,追问道。
“想要瞒过那些饭桶还不是轻而易举。”裴长宁回道,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夜间风刮得更劲,营帐亦跟着微微抖动。父子俩又谈及家中近况,说到南临王妃,一向以铁面示人的裴羡不禁眼波透亮、面露笑意。
北境的战况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穿山越岭,化为信笺上寥寥数语的奏报。稳定朝堂的同时又刺痛了某些人的神经。
隐在夜幕中依旧不失磅礴之气的皇城,在点点灯火的点缀下更显庄严肃穆。
与一片静谧的暗夜相反的,太后寝宫内,烛火因无人照料,不时爆出“噼啪”的声响,正合宫内相谈之人隐隐不安的心境。
“父亲可确定此番击退戎狄的骚扰,南临世子并未参战?”身着华服的高太后问向悯国公,神色肃穆。
“臣确定。自南临王府北迁后,世子便不再插手军务,反而醉心于破案拿凶。此次戎狄来犯,世子并未参战,南临王失了帮手,是以被敌军所伤。”悯国公禀道。
高太后舒了口气,可依旧不能放心,起身在殿内缓步慢踱,稍后便停在悯国公身侧,向着他道:“早先派去监视南临王府的人就回报说南临世子退出北境军务,反而对人命案起了兴趣。哀家本不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确实。”悯国公点头道,“这些日子,南临府下辖焰湖县发生浮尸案,南临世子正在那儿,并未离开。太后放心。”
放心?高太后不语,她忌惮南临王府这么些年,先帝在世时根本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南临王府根基渐牢,权倾朝野,大有不可撼之势。好不容易趁着垂帘听政的这几年一再打压,虽说裴羡依旧手握重兵,可毕竟远离朝堂,万一起了异心,也是孤掌难鸣。况且他年岁渐长,伤病缠身,裴川又不理军务,更加不足为惧。
这边正计划着一步步削了裴羡的军权,可不曾想,自陛下亲政后,时间虽不长,却亦如先帝一般,万般仰仗南临王府。如此下去,她的苦心经营,终将如流水般逝去。
“听说,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听闻战报,大喜过望,打算重重奖赏南临王府?”高太后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狠厉之色。
“不过是赏些财物,按理,击退敌军侵扰,应当赐些财物以示褒奖。太后娘娘不必以此为虑。”面对女儿的不安,悯国公倒显得镇定得多,有些事情急不来。
“话虽如此,可也不必赏那么多。”闻言,高太后依旧愤愤的。
“如今,陛下刚刚亲政,稳定朝局、固境安民是最重要的,此举无可厚非。陛下仁德,赏罚分明,娘娘应当感到欣慰才对。”悯国公对女儿的妇人之见有些微不满,又不好表露,只得耐着性子劝解。
宫人都被屏退至殿外,空荡的寝殿内霎时静得出奇。半晌,高太后陡然眼前一亮,侧着头向悯国公道:“算起来,南临世子早就到了婚配之龄了。先帝在世时便说要赐婚,可世子一再推托。如今,可还由得他么?”
悯国公忽地一怔,即刻了然,深沉如古井的眼里登时泛起些许波澜,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
只听高太后继续嘱道:“父亲可要细细打听了,家世、模样、品性都要配得上的才好……”
……
崔琰至傍晚回客栈,才得林秋寒告知裴长宁因府衙有事回了南临府。她坐在桌边,指间捏着枝雪上一枝蒿,努力凝神,可还是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闷闷的,索性打开窗,任由清风拂面。
夕阳西沉,霞光漫天,昏鸦展翅,零零散散地点缀着远方低矮的天空。这样的画面,令她不禁又想起那个梨花落尽的傍晚。
虽说老天垂怜,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可这一世她将走向怎样的结局?自前世里,她便想逃离崔府,可崔府毕竟有些势力,她便是逃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此,她便想借由一桩有名无实的亲事彻底摆脱崔府。思来想去,她所熟知的人当中,也只有裴长宁可以帮她这个忙。可终究因为这个想法为自己所不齿,所以迟迟未开口,却忽略了对他日渐倾慕的感觉。
待到那道令人猝不及防的旨意下来,她则更多地将他当作救命稻草一般,那样做的后果却不及细想。
思及于此,崔琰不禁面颊微热,那人的身影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重生后,她静心想了这几年,终究还是选择与他再次相遇。可他依旧如从前般,心思难测。
所以,她是否还是会走向同样的结局?她曾那么笃定他是她此生唯一的执念。现在,也因为他难以捉摸的心思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
毕竟,若是为了那个也许永远也无法明了的原因而再次重蹈覆辙,值得吗?
☆、森森白骨
自林秋寒一行落脚焰湖县已有时日,眼见着暑气渐起,可接二连三的人命案却毫无进展。一向疏阔不羁的林秋寒也有些坐不住了,还从没有一桩案件要耗费他这些时日还不见线索的。
王礼是普通农夫,许知是屠夫,所有与二人有过交集的人都查了个遍。虽说他二人年轻时走鸡斗狗、不务正业,为乡邻所厌弃,也曾害得老叫花深陷赌场,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可那皆是十余年前的事了。二人在各自成家后便本分度日,家庭和睦,亦未与他人结仇。
原本以为是老叫花因为旧日之事杀了王礼与许知,不曾想他却被灭了口。按照小乞儿的说法,老叫花明知自己会死,也知道要杀他的人是谁。可惜,老叫花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即便是对小乞儿,也未透露过实情,仅留下些真假难辨的只言片语。
凶手是如何得知木羽的?那可是古医书上才有记载的东西,又长在悬崖峭壁上,等闲人根本得不到。又是如何得到医家严格管控的雪上一枝蒿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三个人的死因一定与某件年岁久远的往事相关。可世事变迁,那些隐在赤焰湖层层烈焰里的陈年旧事,又要从何查起?
林秋寒隐隐觉得,他们的所有举动,凶手都了如指掌,看来,身边的人也该防一防才好。
裴长宁去往北境的这两日,留下的人都在查访雪上一枝蒿的来历。焰湖县大大小小的医馆、药铺也有数十家,要一家家地查下来,也要几日的时间。
崔琰这几日除了照看贾老三,便是将自己关在客房内,潜心研究木羽。上次她寻到的一处崖壁上的木羽都被裴长宁摘完了,如今还想再到周围的山峰去碰碰运气。既然赤焰湖周围气候、植被都相似,那么木羽应该不只凌云峰有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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