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喜忧参半的重逢(1 / 2)
洛州二十余处折冲府,大半都是刘昉这些年提拔的亲信,仗着皇权式微,几乎自成天下,前次梁睿阻挠新政的推行,也是这三州闹得最厉害,着实让杨坚父子头疼了一阵。这回他帮着梁睿,显然也是铁了心要保住徐家,以期太上皇能归来。
杨坚眉目沉肃,手中黑白棋子挨个落下,整个洛州,触目几乎都是黑棋。
而他所选中的那一处,孤零零的白棋为黑子所困,甚是凶险。
山川、地理、兵力、人心……
杨坚挨个琢磨,从晌午时分做到天黑,直至天光昏暗,才收了棋子,命人掌灯。
白日里压下的政务,一件件都报了进来,最先进来的自然是殿下詹事韩荀。
杨坚在他跟前,也不拘礼,命人摆了饭,边吃边谈,一个时辰后才放韩荀出去。而后便是裴矩,建章宫十卫虽是韩荀总掌,却因裴矩身份特殊,大半消息都按着杨坚的吩咐报到了裴矩这里。
将要事逐一说完,外头月圆中天,洒了满院清辉。
又是月中,离伽罗离开,不知不觉竟已是一月时光。从最初的盛怒、失落,到明白她的顾虑、誓要掘地三尺,再到一日一日的杳无音信,杨坚的心里越来越沉,亦越来越焦躁。
冬日夜长,数次从梦里惊醒,手边却空无一人。每常疲累回宫,信步走至建章宫外,才想起她早已离去,不像从前触手可及。那座原本繁花盛开的建章宫中,如今唯有阿白独居,空荡冷清。别苑里的炙热亲吻,隐秘的情.潮翻滚,仿佛都是梦中,清晰却又遥远。
怒气消去,唯觉思念如故入骨,一点点啃噬入心。
他绝不肯在外人跟前表露半分,白日里为朝政驱使,无暇他顾,夜里所有的思念、担忧、烦躁、气怒皆深藏积攒,如酿了坛毒酒,一旦触及,便叫嚣翻涌。
杨坚站在窗口吹着冷风,等裴矩禀报完,才问道:“苏威那里可有消息?”
“有!”裴矩忙点头,取出个极小的信筒,双手递给杨坚。
杨坚没抱太大希望,甚至有些害怕里面的内容跟往常一样。
就着寒风拆开信筒,他迅速扫过,蓦然神情一亮,不可置信似的,拿近了再看一遍。旋即,阴云密布的脸缓缓舒展开,像是有阳光透隙照出。
裴矩在旁瞧着,不由好奇,“殿下,有好消息?”
“苏威在洛州附近发现了华裳的踪迹。既然有她,伽罗必在附近!”杨坚将那信筒捏在掌中把玩,眼神倏明倏暗,最终露出个颇显阴沉的笑,“今晚点好人手,明日我入宫面见父皇,求得允准,即刻启程去洛州!”
裴矩应命,当即出去安排。
心里却暗暗捏了把汗——看方才那笑容,总觉得傅姑娘这回凶多吉少。
次日清晨没有朝会,杨坚一大早就起身,待得宫门开了,便往麟德殿去面圣。
杨忠在政事上十分勤恳,无论是否有朝会,每日几乎都是卯时起身,整日坐在麟德殿中接见朝臣、批阅奏章,极少懈怠。
这日同往常一样,杨坚到得麟德殿时,杨忠已然用了早膳,将昨晚未批阅完的奏章尽数批过,对着内监抬进来新奏章,揉着眉心。见了杨坚,正好歇会儿眼睛,遂半靠在椅背,道:“这么早就进宫,是有急事?”
“儿臣昨晚收到虞世基的消息,洛州的事已筹备得差不多了。”杨坚行礼罢,见徐善很自觉地退出殿外,遂上前给杨忠斟茶。
杨忠接过,道:“你想去洛州?”
“儿臣以为,事不宜迟。蒙旭那边已拦截了梁睿的数次书信,除了虎阳关,西北两边也能通向北凉,儿臣怕夜长梦多。趁着鹰佐如今重伤未愈,儿臣尽快了结洛州的事,否则拖下去,一旦鹰佐被梁睿说动,怕会另生变数。”
杨忠沉吟片刻,又道:“鹰佐的消息,千真万确?”
“是曹典亲自递来的消息,不会有错。”杨坚顺势道:“出手的是独孤如愿的儿子独孤信,一介文官,有行刺鹰佐的胆气,还能做到,实在难得。”
他甚少夸人,如今提及,必有缘故。
杨忠觑着他,“那个独孤信,是独孤伽罗的父亲?”
“是他。先前儿臣怀疑独孤家与鹰佐勾结,特意派了曹典探查,独孤信并无此心,且因鹰佐欺我国土百姓,恨意颇深。曹典探知他有意刺杀鹰佐,儿臣敬他胆气,特命协助,在刺杀得手后,救他脱困。”
对于这件事,杨忠倒没提异议。
这个儿子的性情,他毕竟是清楚的,哪怕护短徇私,也不至于平白编造。
虎阳关大败后,被掳走的朝臣中有不少武将,如今都囚禁在石羊城中,归期未定。那些武将都没动静,独孤信一介文官能有此胆气,确实难得。且重伤鹰佐,挫其锐气,于大夏有利无害,杨坚救他,也勉强说得过去。
杨忠遂道:“刺杀鹰佐,并非易事,他如何得手?”
“也跟独孤伽罗那长命锁有关。鹰佐囚禁逼问,独孤信设计诱他入觳,出手行刺。具体如何安排,曹典倒没详说。”
杨忠颔首,沉默片刻,又道:“这回去洛州,打算如何行事?”
“从洛州别驾贪贿之事查起,逼刘昉出手,再一举拿下。”杨坚胸有成竹,将近来布置大略说了,连同详细打算也如实禀报,不尽之处,请杨忠点拨。
洛州因临近京城,其威胁比锦州一带更甚,算是杨忠的心腹大患。
麟德殿的内殿中亦有洛州舆图,杨忠带杨坚进去,按他的布置推敲谋划,午时方罢。
然而再细致周密的谋划,最终仍要落到真刀真枪的较量。刘昉在洛州只手遮天,胆敢公然抗旨挑衅皇权,其底气便是手底下的众多鹰犬兵马,杨坚此去洛州,实如孤身深入虎穴,处境令人担忧。
杨忠膝下唯独杨坚这个独子,纵然想除去心腹大患,终究担心杨坚安危。
在杨坚执意恳求下,才勉强答应,叫他见机行事,倘若太过难啃,便适时回京。淮南的四年都熬过来了,不是非要急在这一时。
杨坚应命,见杨忠罕见的担忧犹豫,心中也自感慨。
淮南的四年,确实是出生以来最难熬的光阴,那四年生死相依,父子二人的感情远非寻常皇家父子可比。他缓缓收起舆图,突然问道:“父皇,倘若儿臣在洛州遭遇不测……”
“胡说!”杨忠当即打断,“朕派良将助你,即便事情办不成,务必全身而退。”
“儿臣是说倘若。”杨坚端坐在蒲团上,修长的手指卷起舆图,“倘若儿臣遭遇不测,父皇会不会……心疼?”
杨忠神色肃然,告诫般盯他一眼。
杨坚面不改色,等他回答。
父子俩性情冷硬,均不喜表露心意,甚少说这样的话。杨忠不搭理他,站起身动了动略微僵硬的双腿,扭头瞧着书架,才淡声道:“你是朕唯一的儿子。”
杨坚跟在他身后,“儿臣这回孤身赴险,想求父皇一个承诺。”
“说。”
“倘若儿臣能安然归来,恳请父皇开恩,让儿臣达成心愿。”
杨忠回身盯着他,霎时猜到他想说的话,“独孤伽罗进建章宫,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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