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信物(2 / 2)
离云中城愈近,战争的痕迹便愈明显。
虽然战火尚未烧到此处,然而西梁轻而易举的拿下云州后在汶北虎视眈眈,令百姓恐慌之极,生怕哪天一觉醒来,西梁就已渡河南下,虎狼般入侵。
恐慌的情绪如瘟疫蔓延,当地的百姓固然舍不得离乡背井,能寻其他出路的人却大多暂时逃走了,或是投奔亲戚,或是换个地方做生意,走在街上,宅邸几乎有一半是空的。
及至郊外,明明正是春耕后繁忙的时节,却也见不到多少人影。
伽罗送走葵水后身上轻便了许多,中途停在郊外密林,那边侍卫造饭,她闲着无事,便在近处走走,瞧瞧陌生的北地风光。
渐渐听得飞溅的水声,难免心痒,循着声音走了片刻,几乎能断定其来处。
只是这儿离杨坚已经有些远了,伽罗有些犹豫,瞧了瞧远处炊烟,决定还是回去。
裴蕴见状道:“独孤姑娘怎么不走了?”
“那边偏僻,还是别走太远的好。”伽罗恋恋不舍的望着水声来处。
“后面还有侍卫,姑娘放心。”裴蕴举剑虚指,“那边应当是有瀑布,这边山势陡峭,瀑布必也好看。”
伽罗意有所动,挣扎了片刻,脚步还是忍不住向水声源头挪去。
实在是这一路朝行夜宿憋闷得紧,她虽幼时经历挫折,到底年纪阅历有限,诸多变故压在身上,父亲的事自需筹谋,李昺的事在回过味后更是令人气闷。照这样憋下去,不定哪天会憋出病来。
旁边华裳也有意让伽罗散散心,只是毕竟担忧,还是让裴蕴调了两名侍卫跟着。
瀑布果然如裴蕴所言,极是壮观。
这一带山势高耸,崖璧陡峭,银白的水龙从数十丈高处径直落下,两侧皆是光秃秃的山石,将飞溅的水花衬在中间,气势如虹。底下是一方平整的巨石,将跌落的水龙溅起丈许高,甚是奇特。
伽罗畏水,不敢走得太近,只同华裳站在数丈外。
水声震耳,珠玉飞溅,伽罗仰头望着高处,但觉山壁雄伟,长空如洗。
苍穹之中渺然一粟,纵有天大的难处,也似微不足道。父亲固然下落不明,却向来疼她,此时哪怕分隔两地,必也是时刻挂怀,但凡想起,便令人心中盈然安稳。
人生中坎坷流离,如同那瀑中水珠,本还安安稳稳在碧草美景间徜徉,却忽然由平缓处坠落,撞在巨石又落入潭中旋涡,沉浮挣扎。而波折之后,终究能汇入水中,如从前般平缓流淌。
这颠沛之间,能够守住的实在太少。
而至于那些失去或者离去的——譬如李昺——既已离去,便再难同行。
无可挽回的事,又何必萦绕于心,自寻苦恼?
伽罗眉头渐渐舒展。
轰隆隆的瀑布声中,忽然夹杂了异样声音。
伽罗惊而回首,就见后面人影交错,不知何处窜出数名歹人,正跟侍卫纠斗在一处。她下意识的往后退避,却有个鬼魅般的人影起身近前,拎住她背后衣裳,便往那潭水掠去,打算从水对岸逃脱。
不远处又有数道人影窜来,都是侍卫打扮,将歹人围在中间。
伽罗被那人拎着,转瞬便已腾空而起,几个起伏之间,经巨石而跃向水面。
水面翻腾如有鬼魅,旧日濒死的惊恐袭来,她看着白波翻滚的潭水,生恐下一瞬便会落入其中溺毙。就在此时,斜侧有人影疾掠而来,疾攻挟持伽罗的歹人,攻势凶猛,迫得他松手自救。
变故突如其来,伽罗自半空跌落,坠向水面。
她吓得魂飞魄散,全然失了平日的从容应对,脑海中一片空白,惊叫出声。
潭中溅起的水汽冰凉透骨,仿佛那年跌落寒潭,寒意瞬间将她吞噬淹没。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伽罗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满心绝望。
预想中的冰冷并未袭来,她似乎又被人提起,转瞬落在岸边地上。
脚下踩到泥土,伽罗才寻回些许神智,急促喘着气,面色惨白如纸。
好半天才稳住心神,她抬头,便见身侧站着个高挑的劲装女人,忙道了声谢。
水边的纠斗正激烈,近二十名侍卫将歹人围在中间,刀剑交鸣,裴蕴亦在其中。而在外围,杨坚和韩擒虎静立观战,仿佛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伽罗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手脚酸软的坐了半天,才忽然察觉——裴蕴反常的劝言、突然冒出的侍卫、及时的营救和激烈有序的围攻,甚至杨坚和韩擒虎那静候成果的神情……他们来得这么快又如此镇定,是早就料到了此事?
或者说,是他们安排了此事,以她为饵,诱歹人现身?
伽罗只觉背后冰凉。
那边杨坚似乎察觉了伽罗的注视,侧头看过来,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是了,以他对高家的仇恨,拿她做个诱饵又能算什么?能派人及时救她就已是恩宽了!
伽罗下意识的将手缩入袖中,避开目光,遮掩心中惊异。然而惊魂初定,反应迟缓,动作终究慢了些。
杨坚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继而皱眉。
那晚被人劫走时她还能镇定自救,此时却仿佛失魂落魄?疑惑转瞬即逝,在侍卫擒住一名西胡人,打脱他的齿臼后,杨坚立时飞身过去。
西胡人彪悍勇猛,水边争斗格外激烈。
不过剩下的事情,已与伽罗无关。
待歹人被擒,局面已定,她还携了华裳过去拜谢救命之恩。
回到车边,午饭已然齐备,伽罗用完饭早早去马车中等候。
方才的衣衫经了水汽又沾染尘土,已然脏污了,伽罗叫华裳守在外面,趁着无人换件外衫,待触及腰间锦带时,却忽然顿住,面色微变。
第06章
珍藏了数年的玉佩不见了!
伽罗又细细找了一番,确信玉佩不在身上,忙掀帘而出。
外面杨坚用完了饭,已然翻身上马,正准备起行。伽罗顾不得跟华裳细说,匆匆下车往他走过去,行礼道:“殿下,妾方才遗失了要紧物件,能否耽搁片刻,将它寻回?”见杨坚皱眉,忙道:“只需片刻就好,恳请殿下允准。”
杨坚面有不悦,道:“丢了何物?”
“是一枚玉佩,对妾极为重要,想必是方才在瀑布边上丢了。”伽罗对上杨坚的眼睛,看到他目中腾起浓浓的不悦。她知道他恼怒之处,忙恳请道:“那枚玉佩虽非宝物,对妾却极为贵重,还请殿下通融片刻。”
队伍整装已毕,正待起行,十数步外,随行官员的目光都投向这边。
杨坚骑在马背,看着旁边仰视的少女,眼中满是忐忑与恳求。她出来的仓促,未戴帷帽,脸色尚且苍白,想必方才在水边受惊不小。这一路她始终谨慎小心,尽量不给人添麻烦,虽然路途颠簸劳累,也不曾露出娇气抱怨,每每见着他,也都是敬惧之态。
这回一反常态,想必那玉佩确实要紧。
可方才他诱敌出手,虽擒了数名西胡人,据侍卫探报,周围还是有人形迹鬼祟。若放她再去瀑布边,未免多添事端。
“裴蕴——”杨坚稍作思索,吩咐道:“带人去找,速去速回。”
伽罗闻言甚喜,匆忙谢过,就要同去,却被杨坚拦住。
她诧然欲辩,却为其目光所慑,知道这回为玉佩兴师动众实属突兀,只好打消念头。
半柱香的功夫后,裴蕴带着十数名侍卫归来,将玉佩双手奉给杨坚,“殿下,找到了。”
杨坚不甚在意的扫了一眼,正待吩咐启程,猛然觉得那玉佩眼熟,又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杨坚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飞速取了那玉佩在手,目光紧紧黏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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