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酒后吐真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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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擅自借建章宫之名营私舞弊,这是他给建章宫属官的告诫。

以虞世基的性情,行得端做得正的事,绝不会心虚。如今特意禀明解释,是怕他心存怀疑继而迁怒伽罗?独孤家倾覆失势,旧日亲友避之不及,唯恐被其连累,这虞世基倒是待表妹很好。

很难得。

杨坚回身,将一封文书递给他,“那人是我安排。”

虞世基愕然抬头。

“左相的贤婿,将来怕是要重用。多加考验,有何不可?”杨坚出乎意料的解释,继而大步出了书房。

虞世基深感意外,随他出去,脸上却露出畅快的笑意。

南熏殿内,伽罗对此毫不知情。

给文惠皇后抄的经书已然过半,再过两日,应当就能呈上。

她从前在淮南时,每常外祖母在佛前打坐,偶尔也会陪伴,近来抄书,甚是想念。抄罢经书,同华裳说起旧日的事,思及外祖母的处境,愈发担忧。

外头天光正好,不日便是端午,内直、典设二局打理得有条不紊,各处装点筹备得齐全,南熏殿中也没缺粽子。

雄黄酒的气味自窗外飘入,伽罗踱步出门,恰逢侍女抱着酒坛经过。

侍女并不知伽罗身份,见杨坚以礼相待,虞世基格外关照,自然恭敬冲她行礼。伽罗亦颔首,旋即向华裳道:“外祖母不止礼佛,还会酿酒。闻见这味道,更想她了。”

“往年老夫人还会给姑娘刺香囊。”华裳含笑,“老夫人吃斋念佛,心地善良,会平安无事的。”

“等忙过这阵,我便设法去看望她。”

伽罗缓步走过,看到抱着菖蒲匆匆走过的侍女,闻见风中断续隐约的雄黄酒。

过了南熏殿往西北走,便是建章宫内眷居处。因如今闲置,只留些老嬷嬷照看灯火洒扫庭院,平常少有人来。平素这些嬷嬷深居简出,而今趁着筹备端午忙碌,喜庆之余,不免同行闲谈。

那嬷嬷五十余岁的年纪,抱着一丛菖蒲,正低声议论,“……听说了吧?那位叫高探微的刺史被贬了。从前那样作威作福的地方大员,如今被贬去做个长史,可真是报应!当年他欺压咱们王府,如今太上皇没砍他头,已是恩宽了。”

“我昨晚也听儿子提起。他还说,朝廷就是这样,一层层的贬下去,最后再砍头问罪。”

“可不是。我听说他那个儿子也进牢里去了。”

“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得罪了太上皇,他还想活命?”

……

这些人多有从淮南的惠王府陆续跟随入京的,家中丈夫子侄也在建章宫衙署或十卫当值,消息灵通。事情关乎昔日的死对头,消息自然传得更快。

低低的议论声渐行渐远,伽罗神色未变,只握紧华裳的手,“我们回吧。”

回到南熏殿,伽罗便闭门不出。

淮南的外祖被贬官,这件事情在杨坚父子登基时,高府上下都有预料。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快。

伽罗固然知道因缘自种,此事根源在外父亲和舅父身上,思及在淮南的数年照拂,还是难以释怀。尤其想到年事已高的外祖母,便愈发担心。

檐头的菖蒲艾叶青翠高悬,雄黄酒的味道自窗户飘进来,端午的氛围十分浓烈。

华裳捧着一盘粽子进来,见伽罗还是呆坐,便低声劝道:“姑娘坐了太久,起来动动吧。高家老太爷的事,说句诛心的话,当年既然敢出手杀害太上皇的儿子,就该想到可能会有今日。姑娘顾念亲情,却也管不到那么远,还是做好手头的事要紧。这粽子是才送来的,馅儿姑娘也爱吃,先尝尝?”

伽罗接过,尝了一口,软糯香甜,果真味道极好。

从前在淮南时,外祖母总会亲手包些粽子给她,比外头街市上的都好吃。如今,她老人家会在做什么?杨坚父子要找外父亲和舅父清算旧账,一则为旧仇,而则为朝堂权力,她确实无权置喙,甚至连表哥,她目下也无力相助。

可外祖母的事,她终究担忧。

哪怕杨坚说过不会牵累旁人,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会如何处置?

毕竟,深宫中的皇帝才是天下之主。

他的态度才是问题的根本,总得竭力尝试。

伽罗吃完粽子,顺道洗脸沐浴,又叫华裳寻了胭脂水粉出来,细心装扮。

华裳手巧,将她头发摆弄了两炷香的功夫,云鬓玉颜,宝髻松挽,简单点缀珠钗玉环,两股青丝搭在胸前,不失十四岁少女应有的活泼明艳,却增妩媚风情。

她的容貌几乎无需修饰,白腻柔嫩的肌肤不必涂脂抹粉就已羡煞旁人,翠眉轻描,双眸灿若星辰,只往唇上点稍许朱丹,便是娇艳欲滴。

海棠红的半袖外罩件纱衣,底下裙衫垂落,腰间缠着两枝海棠,裙角洒满碎花。

对镜自照,伽罗甚为满意。

端午之日有宫宴,杨坚赴宴尚未归来,她便在殿中等候。

宫内,宴席已散,周静帝难得有空,遂携杨坚、段贵妃和乐安公主品茶闲话。

一家人共苦数年,此刻殿内没留半个宫女内监,说话更自在些。

周静帝心绪甚好,酒后面色微红,说起旧时的事和如今朝中形势,不免跟杨坚论及徐公望、高探微等人,末了道:“……那个高文焘还活着?”

“刑部连夜审讯,案子与他无关,目下暂押在狱中,尚未处置。”杨坚回答。

“我知道。”周静帝皱眉,“牢狱里辛苦,暴毙了罢。算是给高探微的贺礼。”

杨坚神色微僵,看向上首的皇帝。

从淮南至京城,父子二人隐忍多年,周静帝暗中筹谋夺回帝位的事情,杨坚也出力不少。一家人彼此陪伴熬过阴霾,终有今日的君临天下,确实令人快慰。然而但凡涉及旧事,却难免有小争执。

关于独孤家女眷的事如此,高家的事更是如此。

先前高文焘入狱时,杨坚就曾探过口风,彼时周静帝正忙,没说处置的打算,他也不曾僭越。而今既然说了要暴毙,可见是想将高家男丁都置于死地。

杨坚稍作犹豫,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不妥?”周静帝目光稍沉。

“高文焘固然该惩治,却罪不至死。”杨坚起身,给周静帝添茶,“我知道父皇是想给大哥报仇。儿臣也深恨高家,但当日的事,是高探微父子所为,与孙辈的高文焘等人无关。高探微父子必须为大哥偿命,至于高文焘……儿臣以为,发配充军即可。往后处境如何,全看他自己造化。”

“高家害死的是我儿子,你的哥哥!”周静帝面露不悦,将他斟的茶推开,“你却说罪不至死?”

“父皇请听儿臣说完。”杨坚掀袍跪地,“大哥和母妃的事,儿臣时刻未忘,高探微父子和独孤玄必须偿命!而至于旁人,倘若父皇当真要他死,自然无人能阻拦。莫说高文焘,就是让整个高家陪葬,也轻而易举。可若真如此,朝臣百姓,会作何感想?”

“朕就是要他们知道,天家威严,不可侵犯!”

“高探微父子和独孤玄偿命,足够让那些人长教训。父皇初登大宝,内有徐公望之辈居心叵测,外有西梁虎视眈眈,太上皇虽在石羊城,倘若西梁要送回,不得不迎入宫中。此时最要紧的不是复仇,而是收服人心。父皇——”杨坚跪地而拜,言辞恳切,“父皇登基之前,朝中有多少个高家、独孤家?数不胜数。高家是个例子,父皇若为昔日仇怨严惩,那些人胆战心惊,未必敢归心,真心辅佐父皇。”

这道理周静帝明白,然而念及逝去的爱妻长子,却是怒意更甚。

杨坚缓了语气,“倘若父皇按律论处,不作牵连,朝臣没了后顾之忧,必定感念天恩浩荡,诚心归服父皇。母妃和大哥在天之灵,必定乐意见此。”见周静帝脸色犹自阴沉,续道:“倘若高探微、独孤玄的命仍不能消了父皇怒意,待朝政稳固后再行处置高家其他人,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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