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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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所谓‘茶香吃进花香,花香吃进茶香’便是这般滋味了。”霍钟连吃两盏,赏了句赞扬。

“大哥喜欢就好。”

“呵。”霍钟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他起身走到霍钰正前方。兄弟两人其实是一般个头,可霍钟瘸了一只脚,显得矮半分。

“我倒是头一次发现二弟如此能屈能伸。从前不是连一个小女使都不肯留给我嘛。”

霍钰假装不记得了,只是撑着赔笑。

霍钟也笑,还稳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二弟,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只要你将自己从族谱上除名,再替你娘写一篇自檄文公示全城,我便勉强慈悲,由着你娘颐养天年。”

“可还有其它转圜?”霍钰此刻已是咬紧牙根。

“你还有资格同我谈?二弟怕是不知道二娘此刻过的什么日子吧。”

“爹在哪里!”

“爹是什么人,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早就领着五娘去乡下别院休养了。何况五娘腹中的也是个男儿,再过两年就能替你喊他爹了。”

“大哥,你我到底是手足!”从前娘要赶尽杀绝,他多番劝阻,难道就是为了如今这个结局。霍钰真不知道是他们魔障了还是自己魔障了。

霍钟冷笑一声,将他的言语都当成笑话:“二弟,这个家里何曾念过手足之情。人伦纲常,只要进了这里便是废纸一张。”

何况他算是仁慈的,没将最狠毒的那一句告知他。

霍钰没有太多考量的时间。

起初是一支碎掉的发簪,一只沾血的镯子,然后是一簇头发,刚才又送来了一片完整的指甲。那片指甲被清洗得十分干净,霍钰却看得肠胃翻滚。

他再也坐不住了,提笔,飞快地写下一篇檄文。横撇竖捺间,他的娘亲已然成了一个自私自利、龌龊不堪、枉法狡诈的毒妇。

他从前意气风光时,哪知有一日所有出路都会被堵住。什么亲朋、什么好友,都有无穷尽考量,都留他一人孤军奋战。

等来等去,等天等地,只能等死。

短短几步路,霍钰竟像是脱胎换骨,昨日天真都随夏虫一道死去。

同霍钰天差地别,霍钟正在屋中与四娘调笑,听小厮高声报“二少爷来了”,他不缓不慢,又搂着四娘腻了一番才去见人,俨然一派当家主君模样。

“想通了?”

“大哥高抬贵手,我不敢再奢求。”一纸檄文被双手奉上。

不知为何,霍钰脑中突然闪过闻人椿的影子。她素来是这样的,卑微、恭敬,被欺辱、被打压却从不敢昂首反抗。他过去不明白人为何能这样抛却自尊,原来是时机未到。

“不行啊。”霍钟抖落着白纸,懒洋洋说了一句,嗓子里还带着没有褪去的春意。他随手一挥,才写好的檄文便随风落到地上,那是连当今太傅都赞过的文笔,自带风骨,此刻与尘泥别无二样。

霍钟在上头踩了两脚,又朝身旁小厮道:“给二少爷的笔墨都备好了?”

“回大少爷,府上并无您说的血红色朱砂墨,我已遣人去买了。”

“这要等到何时啊?我倒是无所谓,可二娘尊贵惯了的,要是受不了昏厥了、不醒了,你们该如何同二少爷交待啊。”

霍钰不知他要迂回至何时,直说:“无妨,给我一把刀,我以血研墨。”

“那就辛苦二弟了。”霍钟抖了抖眉,也不回头,继续掐着他手上的那一枝树杈。

他最讨厌干脆利落一下子折断了!

霍钰很快写完第二张檄文,霍钟瞄了一眼,懒懒道:“不合乎实际。”

霍钰领悟,是批判得不够狠、不够不留情面,他什么都没说,又提笔写下第三张,几乎是照着西周的妲己、大秦的赵高、前朝的秦桧在描绘他的娘亲。

“唔……庸俗毒妇而已,倒也不配遗臭万年。”

写到第七张的时候,霍钟又嫌墨水里的朱红色变淡了,全然不顾霍钰发白脸色,质问他:“二弟救母的心意看来还是不够。”

那割开手指的短柄小刀就在他手边,刀刃闪着银光,霍钰甚至起了背水一战的念头。

“二弟,你说你要是成了弑兄的嫌犯,二娘知道了会不会气得一命呜呼啊?”

霍钰不答,只见他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记,写下了重重的一笔。

“大哥,这颜色可还满意?”

“满意!”霍钟一边赞叹一边深吸了一口气,他又说,“二弟不觉得这带血的气味教人神清气爽吗?”

霍钰点头,趁霍钟还没变卦,他赶紧将檄文填满呈上。

“甚好。”霍钟如同拿着一件上古宝物,爱不释手,啧啧称奇,“只消盖上你和二娘的印章,摁上你俩手印,便可贴于府门前。”

他没有收起来,而是将檄文再度交到了霍钰手上:“二弟,稍后去见二娘时,你便把摁手印的事儿一同办了吧。毕竟二娘最喜有始有终了。”

去二娘房中的路上,霍钰一步更比一步沉重。

这条路,他走了十数年,纵使闭着眼都能走对每一个岔口。从要人搀扶的学步婴孩走到今日高大身量,他万万料不到,他要走回一无所有,还要连累他的娘一道受苦。

当初他来劝娘高抬贵手,似乎走的也是这条路。

因顾及手足之情,因厌恶自相残杀,因怀念孩提时光,他总是搬出佛家那一套说辞,或动之以情,或晓之以理。

他不希望将事情做绝,总想着一切留有余地、保有表面平静。

不曾想府中只有他一人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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