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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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短暂,夏季炎热。公主再见到房相如的时候,已经是盛夏的末尾。

宰相惊讶地接过来香囊,目光怔怔地看向公主,道,“臣还以为丢了,竟被公主捡走了么。”

漱鸢斜睇着他,漫不经心道,“是我宫里人捡的,四处问也不知道是谁的。忽然想起来房相,又今日刚好碰上,我就随口问问,倒是歪打正着了。”

宰相郑重接过来,重新系在腰间,环手道,“臣多谢公主。”

这恐怕是这段日子来他们两人说过最多的一次谈话了。夏季的热烈正在一点一点减退,他这阵子在前朝忙得不可开交,黄河修堤坝,甘陇道的边防,还有党项人的示好……如今也算不怎么忙了,总算松了半口气。

公主许久没见他,今日碰上将香囊还给他,却还是不想离去。

“房相有情人了?”漱鸢漫不经心地轻嘲一问,心中却在打鼓。

宰相听了公主直白的话语,当即错愕,诧异道,“公主……何出此言?”

漱鸢朝他腰间的香囊一扬领,随口道,“香囊是谁做的呢?”

房相如这才明白过来,低头一看,回应道,“这个么……是家中长姐送给臣的。”

漱鸢恍然大悟,脸上也多了几分愉悦,这叫房相如有些看不明白了,只听公主道,“原来是房相的姐姐送的。”

“正是。”

“房相在外三年之久,难道没有一位女子给你做这些东西?”公主话里有话,可依旧是带着几分散漫的态度,仿佛所问之事不过是随口闲言。

房相如感觉很奇怪,今日公主的话格外多些,他听了有些尴尬,低声道,“臣暂时对儿女情长之事没有兴趣。”

公主心头雀跃,嘴上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她留给他一个难以理解却令着迷的笑靥,轻声道,“那就好。”

不等宰相明白过来,公主已经轻快地提衫跑走了。

然而更叫宰相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廊下食的时辰里,百官在廊下吃陛下赐的食物,而他作为宰相,与尚书令和门下侍中在议政堂单独吃饭。刚出门口,便有一个眼生的内侍提着食盒过来,低声道,“房相留步,公主有话叫臣带给房相。”

“公主?哪位公主?”

“回房相,永阳公主。”

宰相很是意外,挑了下眉看向内侍,道,“公主有何事?”

公主居然找宰相有事,这话虽然没什么不妥之处,可听在耳朵里实在是有些前所未有。廊下有官员听见了,不禁好事地交头接耳起来,带着几分看好戏地笑意瞧上房相如。

内侍将食盒递给房相,低声道,“公主说,叫奴随房相去议政堂再打开看。”

房相如更加不解,只得在一片议论声中拂袖走入议事堂,两位同僚已经等在那。

“打开吧。到底什么事?”房相如撩袍坐下,脸色不豫起来。

内侍称是,这才将食盒盖子挪开,只见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精致的吃食,巨胜奴,婆罗门轻高面,贵妃红,汉宫棋,长生粥,单笼金乳酥(附注:蜜制馓子,蒸面,红酥皮点心,印花圆面片,蒸酥点),都是尚食局的手艺,这些尽是他们参加宫中宴席的时候才吃到的种类。

如今永阳公主一口气全都送过来了,很难让人理解其中是何意。

内侍道,“永阳公主说了,这些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几种,特意送过来给房相尝尝。尤其是这长生粥,秋天喝这个对身子最好。”

窦尚书凑了过来,摸着下巴探究起来,“房六,这是怎么回事?公主不会在贿赂你吧?”

一向温雅的崔侍中也有些不明所以,道,“永阳公主从来没给议政堂送过吃食……今日倒是罕见了。”

房相如看了一眼食盒,却也不碰,淡淡道,“拿回去吧。替我多谢公主美意。某吃不得这些东西。”

内侍踌躇片刻,揽袖殷切道,“房相多少吃一些吧。奴也好回去交差,公主交代过了,务必见着房相吃些……”

宰相顿时不悦,皱着眉头看向内侍,道,“这里是前朝,如此成何体统?叫百官见了,如何做想?公主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们这些做宫人的,难道也不知道劝诫公主?”

内侍吓得退后几步,连连说知错。

房相如沉了口气,随手拿起一支笔在白麻纸上重重写下四个字后,丢进食盒中,拂袖道,“拿回去吧!”

内侍但见宰相威严,也不敢多言,赶紧将食盒盖好,灰溜溜地赶回禁去了。

宣徽殿里,公主从那分毫未动的食盒里拿出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看:【公主不妥】。

那四个字几乎力透纸背,挥毫落笔,笔画见隐约都有了飞白,可见宰相十分窘迫,又十分生气。

公主无奈一笑,将白麻纸叠好,放进自己枕头底下,也算是他给自己的第一封信了,虽然,这不是什么温柔的情话,不过,也可留作纪念。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入了冬,飞雪吹白了大明宫,将宫阶厚厚实实地盖了一层。

漱鸢披着毛氅在御桥上走着,今日不是朝参日,没有官员入宫,她在宣徽殿闷得厉害,趁着外头人少,悄悄溜到前朝散步。

下了御桥,有一段白玉石铺成的小路,一到了雨雪天气就会变得湿滑。漱鸢被大雪迷了眼,白茫茫地一片瞧着有些晕头,一时间也分不清哪里是白玉石阶,哪里是平地了,干脆胡乱一脚伸出去,谁知偏巧就踩了个玉阶边缘,猛地滑倒在地.

“嘶一一好疼啊!”她算是后悔没把幼蓉冬鹃带出来了,这个时候,连个扶的人都没有。平日里那些碍眼的内侍和宫人,此时恐怕都守在暖炉边吃煎茶呢!

一双皂青色的官靴忽然停在她的身边,“公主?”

漱鸢抬起头,顿时狼狈不已,但见宰相正诧异地低头看她,一身的清贵整洁,哪里像她,浑身雪簌簌的……

“怎么了?”房相如俯身隔着斗篷伸手将她扶起来,声音里有不自知地关切,“摔哪里了?”

公主红着脸就着他的手勉强站住,嗫懦道,“没摔哪。不用你扶我。”

房相如无奈,只好慢慢松开手,谁知公主还没走几步,又一脚踩偏,身子歪歪扭扭地朝他倒来。

他连忙抬起胳膊叫她扶住,总算没搞出更加暧昧的姿势,“公主还能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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