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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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 这也是大明宫给那些手握至高权力的皇帝的一种诅咒。

路过前朝, 只见先前花天锦地的含元殿里,只剩下几个内侍,正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残羹冷炙, 方才还挤满了宾客的座位,如今已经尽数空落。

前殿已经灯火晦暗, 黑暗中可以见到有金吾卫的轮廓, 在一片迷茫中来来回回地行走守夜。可愈往内禁走,反而愈明亮起来。

这样反常的对比,更显出了今夕的不平之夜。

紫宸殿外重重把守,森严紧密,兵刃的冷光在秋风中闪烁着光砾,金吾卫首领见公主与宰相步步走上来, 抱拳迎上道, “公主,房相。”

宰相负手点头,开口客套一句,“事发突然, 将军值夜辛苦。陛下,可安好?”

“方才,末将听闻陛下醒过来了, 具体情形,还尚且不知。”

房相嗯了声,然后站在高大的殿门外,环袖躬身,高声道,“陛下,臣房相如,前来觐见——”

内侍立即跑去同传,等了片刻,漱鸢四下环顾一圈,却很是诧异,悄悄拉了一下宰相的衣摆,喃喃道,“为何此处没有旁人?难道,九兄和岱哥哥已经走了?”

来不及说什么,只见雕龙刻云的宫门开了一条小缝,内侍从里头钻了出来,施礼道,“圣人准奏。”

宰相提衫上前,漱鸢也跟了过去,谁知,刚等房相如迈进宫门,只见内侍抬手一拦截,抱歉道,“公主留步。”

漱鸢愣住,蹙眉反问,“大胆,你可知父亲也召我前来?”

内侍垂首,答,“陛下有言,先请房相入内,公主请再等片刻。”

漱鸢怔忪地抬头看向房相如,有些担心之意,宰相只是微微点头,仿佛在安慰她似的,道,“臣先去了。”

殿门有合上了,将房相如的身影关了进去。

公主孤零零地立在殿外等着,抬起头仰望,天上冷色月光,人间满地落霜。此时,虽未及深秋,她却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将外衫紧了紧。

身边没有旁人,她也不再是小孩子,不喜欢一堆人跟着,所以老早就将贴身宫人打发回去了。

内侍此时呈上披风,道,“夜凉,公主披上外衣吧。”

漱鸢看了一眼,只觉得这衣服穿上略热,可不穿又凉,实在是鸡肋,如此两难的心情叫她生出莫名的焦躁,一时间竟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有种心慌之感。

她摇了摇头拒绝掉,然后不经意地随口一问,“皇后娘娘何时回去的?其他人呢?岱哥哥和九兄也走了吗?”

内侍如实回答,“回公主,圣人醒来后就请皇后娘娘回清宁殿歇息了。四大王和九大王本想陪着,可圣人也叫他们二人先回了。”

宫灯摇曳,红彤彤的光也地上跟着摆来摆去,公主垂眸,“那,父亲醒来后,可和母亲与几位兄长说什么了吗?”

她自己知道,打探天子之言乃是大忌,可是为了想验证自己的猜测,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果然,内侍答道,“回公主。四大王走了之后,九大王在里头呆了一阵子,不过,奴也不清楚。”

漱鸢心中了然,面上却对他说的话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亦不再多言。

看来,九兄继位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无论她在重生多少回,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历史的滚滚车轮的方向,却永远不会改变。

她直起身子揽袖在廊庑前踱步,思忖着日后的打算。她想,到目前为止,她和九兄也不曾生过什么太大的过节,英娘那头的不快也已经解开了。还有什么,能阻止她和房相如的呢?

父亲赏识他,也仰仗他,将最心爱的女儿赐给宰相,这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即便是从前没有过这个先例,可规矩也是人定的,破除规矩,也不是不可以。

更何况房相如身揽诸多奇功,从来也没有求过什么,倘若他日后开口求尚公主,那有什么好拒绝推辞的呢?再来,她也不是善弄权势的那种人,倚傍一个宰相,她也不会做什么事情的。

这时候,殿内有云云走动声,她抬头,只听殿门哐——的一声缓缓打开,沉重,喑哑,浸透了今夜的萧瑟与沉闷。

宰相自内而出,行迈靡靡,袖角轻垂,仿佛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内侍出来宣永阳公主进殿。

可公主却不进去,只身迎上房相如,在他身侧低声道,“怎么了,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房相如眸色沉沉如夜,抿唇不语,这叫漱鸢看得心有余悸——从未见过宰相这般模样,看来是情况不妙。

公主有些担忧,复问了一句,“为何不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房相如才慢慢转过身子,视线飘落到她的身上,眼神中有些伤痛的意味,他轻轻扬了一下唇角,却不是笑着的模样,低声道,“陛下传召公主。公主进去好生陪一陪陛下吧。臣……先回中书省了。”

漱鸢不知何故,本想再多说几句,可身后的内侍又重复了一遍:“公主,陛下传召。您快进去吧……”

房相如对她轻轻颔首,用口型说了一个“去吧”。

漱鸢不明所以,可眼下不能太过纠缠,只得望着他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回去。

“有事我会找你的……”

他听见她临去前,这样对他最后说道。然后,他目送着她走进去后,这才转身离开。

进了紫宸殿,并没有她想像中的轻快的氛围,浓重的御前香缭绕在眼前,如梦如境。梁上的宫灯昏昏暗暗,垂下来的穗子显得略有疲态,一切都叫人看得心里发颤。

内侍引路至帐前后,徐徐退下,步子没发出半点声响。

此时,皇帝卧在榻上沉沉闭目。大概是方才与宰相说了太多的话,因此,此刻他有些疲累。

漱鸢隔着帐子看到了父亲,他平静地躺在榻上,没有什么精神,像个病人,而非帝王,又或者,更像个父亲。

她呼吸一窒,启唇轻声唤道,“阿耶——”

自从她十三岁归宫后,再也没有像从前在旧府邸那时候叫过他‘阿耶’了。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人前要称呼皇帝为“父亲”,这样才显得庄重严肃。

她记得管教宫人教她的话,这一叫,便是三年。如今想来,竟是很久都没有这般孩子气地叫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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