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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枕梦仰望天空思索事情,手按在推开的木门上,半天没进院。

身后忽传来一声询问,打断了她的回忆往昔。

那声音淡淡的,语调没多少起伏:“姑娘便是那在绣庄附近摆摊子的绣娘吗?”

秋枕梦立刻挂起微笑,转身答道:“是,公子打算买帕子吗?”

身后立着一对主仆打扮的人。下人秋枕梦见过,今早刚从她这儿买了东西。

那个主子站得有些远,看打扮像是个读书人,半截身子隐入夜色,只能望见肤色冷白的面颊,轮廓倒还漂亮,样貌却瞧得不甚分明。

不知怎地,竟莫名也有几分眼熟。

总是盯着陌生人瞧,未免无礼,秋枕梦很快便移开目光,笑吟吟等着回话。

那人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素色手帕,上头绣着一两朵花,正是她卖出去的东西,开口问道:“还有花样更繁些的吗?”

“有的,只是放在箱子里,藏得深,公子且等一会儿,我这就回去给您拿。我独居在此,不好请公子进来,望公子勿怪。”

秋枕梦告了罪,转身进院,门口那公子遥遥问道:“都是姑娘亲手绣的?”

“自然。”

门外便没了声音。

待秋枕梦翻箱倒柜,拿了几方绣纹更多的手帕出来时,那公子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他家下人站在门口。

“我家老爷赶时间回去,便先走了,姑娘这些东西绣样少见,我要一两条,若是老爷喜欢,往后还来您这儿买。”

下人行了个礼,笑嘻嘻地说。

他从秋枕梦手里随便拿了两条帕子,付了钱,便告辞离开。

秋枕梦送他走出小巷,顺口问道:“你家老爷,是个读书人吧?”

下人顿了顿,旋即回答:“倒也不算,姑娘问这做什么?”

她有些遗憾地说:“我想着能诗善画的人,大约互相间都有些联系,而公子瞧着似是个文人,故而想问问,公子可否认得京中……擅画又姓汪的年轻人?”

时下风气,对宦官不太友好。

她之前寻未婚夫时,常专门提起这个身份。

多数人会告诉她没见过宫里人,或是不晓得宫里有人学过画。

也有些自持清贵的,一听她是在找宦官,立刻翻脸,纵然知道些什么,也不肯再说。

久而久之,她便不再那么问了。

下人收起手帕,从巷口树上解下骡子,翻身上去,回头望了她一眼:

“姑娘这话问得太笼统了,满京里姓汪的不计其数,会画的也有不少,真论起来,我家老爷还算一个呢。”

秋枕梦不由一怔,还要再问,那下人已经驱赶着骡子,急急地告辞离开了。

她怅然望着骡子远去的高大身影,仿佛错失了几万两白银。

那可是姓汪又擅画的人,说不定正是她的未婚夫呢!

·

在家乡时,她好歹也算个有名气的富贵人。那些远道而来的商贾,争着买她精心绣制的摆件,远销各地。

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秋枕梦从前是再不曾想过的。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秋枕梦十八年的人生,大约只有“跌宕起伏”四字才能概括一二。

出生时正值山河动荡,各地义军汹涌而起,连朝廷里的官也流散许多。

好在家乡岭门行省地方偏远,地方官都穷得快要当裤子,战火不太波及到这里。

爹娘都有一手好手艺,养女儿还算轻松,她耳濡目染,从小跟着娘学刺绣。

邻居家的小哥哥长她两岁,也待她很好,到五六岁上,两家大人便给他们订下亲事。

那时候,邻居大叔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块玉石,质地很差,颜色黢黑。

爹拿这玉石雕刻了两块黑鲤鱼玉佩,怪模怪样的,脑袋做得比身子还大,合起来便是互相衔尾的图样,分给两个孩子当定亲信物。

于是邻居小哥哥便整日以“未婚夫君”自称,带着她四处玩闹。

谁知好景不长,家乡突遭水灾,水灾后又多发瘟疫。半个岭门的景象,简直成了“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短短十几日,秋枕梦还算优渥的生活全没了,只剩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邻居小哥哥爹娘都去了,孤苦伶仃,眼看活不下去,前来赈灾的官员传来一个消息,说皇位换了人坐,如今宫中正在收小孩儿做宫女宦官呢。

边远地区的小孩家,哪晓得宦官是什么,只当和大户人家养的小厮一样,做伺候人的事。

迫于生计,他交出身上最后一点银钱,跟着采买孩童的官员走了。

秋枕梦哭着在后面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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