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 碎玉(1 / 2)
已是入秋,天气陡凉,萧瑟的落叶随风卷起,在空旷的天空里飞荡。
阿笙高烧刚退,便急着去看熊儿的病情,却发现他已是虚弱到难以下床的地步,甚至瘦得能看见皮肉里的骨骼,整个人气色差得可怕。
绿漪走后也没人能照顾他,那些侍女都生怕照料不周连累到自己身上,都纷纷躲到一边相互推脱。
幸好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刘妈每日给他送饭倒水,按时服侍他喝药,倒是尽心尽力。
阿笙谢了那位嬷嬷,并嘱咐她好生歇息,自己日夜守在儿子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寸步也不敢离开。
近来她从几个碎嘴的侍女口中听说,曹操最近很宠爱一个姓何的女子,因此很多人赶着过去巴结,一时间那何氏的门前全是献媚的人围着,好不风光。
不过这些事阿笙就算是耳闻,她也无心去理会,只有熊儿的病情一直让自己牵挂不已。
许是天气转凉,熊儿近日的病发作得愈来愈厉害,咳嗽时捂住嘴的手心里一片血迹,连半点饭食也吃不下,只能靠郎中开的几味药勉强维持。
阿笙夜夜无眠,双眼虽然早已疲惫不堪,仍然担忧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看他终日气息奄奄地昏睡着,他疼在身上,她却数倍疼在心里。
“娘,绿漪姑姑呢?”熊儿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神智,骤然许久没看见绿漪的身影,一面疑惑,一面好奇地探身左右寻找,一时找不到绿漪,不禁急了。
阿笙一顿,随即安慰道:“绿漪姑姑老家出了点事,娘让她回去处理完了再来。”
眼中沉下失望,他又小心翼翼地盯着母亲:“那……绿漪姑姑什么时候来呀?她马上生辰了,儿子想送她一样东西,她一定会喜欢的。”
望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睛,阿笙黯然,嘴上却只能回答说:“过几天娘就派人把她接回来,你要乖乖地按时吃饭喝药,不然她可不乐意回来了。”
她何尝不想立即让绿漪来自己身边,可又清楚此举的后果,若是激怒了曹操,怕牵连的还是无辜的绿漪。
于是她只能暗地里请小秉悄悄找到这位忠心的侍女,送去一些铢钱和衣裳,好让绿漪能生存无恙。
可熊儿又哪知道这些事情,只当母亲说的都是实话,顿时枯瘦的脸上咧开灿烂的笑容,尽管耗了许多力气。
“那太好了,好久不见绿漪姑姑,儿子真想她。”
“是啊,我也想她。”
阿笙落寞地深吸一口气,想起绿漪伴在自己身边二十年,如今两人都老了,她却始终没有嫁人,帮自己教养这四个儿子,待他们俱是掏心掏肺地好,如今却因为自己落了这么个结局。
想到这儿她更加自责,转身用手背抹了把泪,从床边站起来。
“娘去给你把药端来,你先喝了吧。”
现在已是深夜,大家都应睡下了。她便没喊人帮忙,自己快步走出去。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哭声,顺着寒风飘到这里,伴随老鸹与夜枭不知疲倦的鸣叫,瘆得肌肤也不自禁冒出冷汗。
似乎府里出了什么大事,从另一头亮起隐隐的火光和喧嚣。
但阿笙眼下也顾不上别的事,小膳房里的药罐还没煎好,于是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待它咕噜噜朝天冒泡,钻出泛着苦涩的独特气味时,便是好了。
这草药极苦,却是熊儿自小到大赖以存活的良物,阿笙曾经问过他嫌不嫌难喝,他也只是笑笑,小声说喝惯了也不觉其苦了。可小孩子最爱糖嗜甜,什么东西苦,什么东西甜,他又怎会不知道呢。
她越想越心酸,不禁又红了眼眶。
平稳了呼吸,她用铁镊夹起陶罐轻放在盘中,随后手捧着走回屋里。
不料刚至门口,她便听到里面响起熊儿的哭喊,还在声声叫着“娘,娘,快来救我!”
她慌得心脏扑扑乱跳,当下捧着盘子的手也拿不稳了,差点摔到地上。
急忙撞开门,她语无伦次地应着:“熊儿,熊儿?”身体近乎是跌跌撞撞扑到床头。
随即她看见儿子正撑着床猛烈咳嗽,身上盖的被面一片血痕,鲜艳得刺眼。
“来人,快来人!”阿笙顿时失了镇定,扯起喉咙大声叫人。
片刻,刘妈和两个小女侍红蘋朱薇闻声心急火燎地走进来,一眼望见床上这副景象,不由得大惊失色:“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熊儿突然病情加重,刘妈,您快去请医官过来,我怕他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刘妈应声出门,那红蘋和朱薇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地烧水端茶,一声不敢吭。
阿笙把药给熊儿喂下,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好些了吗?”
他摇摇头,“娘,儿子这里真的好疼。”
熊儿无助地闭着眼,紧紧捂住胸口,额头被涔涔而落的冷汗浸湿,朝她痛苦大叫。
他越喊疼,阿笙心里越痛,像被丝丝牵连的线撕扯噬咬,把儿子紧紧地抱进怀中,靠近自己心脏的位置好给他冰冷的身体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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