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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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芸芸道友竟找上玉皇观来了,还亲自求见观主,求观主同意她与师弟结为道侣,此事震惊观中上下,今日众人恐怕都无心修炼了。我也有些迷惑不解,天道一途,何其艰深,怎容情爱分心,若有分心,还能如何得窥天境?若二人情深,其中一人不幸身故,另外一人,又如何能放下牵挂专心大道,岂非二人都被拖累?但修士之间结为道侣并不罕见,此事我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解,想必还得请教师尊。

——万万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师尊也不知道的事情,我将道侣与道心的困惑请教于他之后,师尊竟露出从来不得见的困惑表情,思考半晌,摇头告诉我道,他此生从未对人动心,无法回答我的疑问。我见师尊神色,竟有些想笑,不由生出以后问些古怪问题,好多瞧瞧他被难住,不过这想法有些大逆不道,赶紧打住,福生无量天尊。

——今日听观主师叔与师弟相谈,倒是有所得,世间芸芸众生,人心不同,追求也各异,有些人自知资质寻常,比寻常人强,比修士中天分高者却差之千里,故也不求飞升得道,只愿长生逍遥,得一知心人,携手山河,长生自在。师弟问我,若有此等神仙眷侣,可能令我这修炼狂魔(师弟戏称)改变主意,由仙入凡?我思索许久,摇摇头,回答他,应是不可能的。

——师尊今日难得没有闭关,竟是在树下自弈,我厚颜过去询问能否对弈,师尊欣然应允,于是我连输十三局,自觉面皮已厚如城墙,无所畏惧。

此人,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若是死了,怎会有气息,若还活着,怎又一动不动?

狐狸本就多疑,画扇更是其中佼佼,她距离九方长明五步左右,面露杀机,却稍有迟疑。

“画扇姐姐!”

阿容跌跌撞撞扑过来,挡在两人之间。

“前辈是我族中人,他是来救我们的,别误伤了自己人!”

画扇扬眉:“什么自己人?”

阿容讷讷道:“前辈说他是山中狐狸历雷劫修炼成人,是我们的同族啊!”

画扇嗤笑:“你真好骗,什么狐族,他分明是个修士!”

阿容辩解:“可他身上有我族气息……”

画扇:“那是因为他中了狐毒!他手背上分明是狐毒伤口,这厮幻术极高,以此蒙蔽了你!他既然身上有狐毒,说明肯定与我同族交手过,说不定还杀过我们的同胞,也就只能骗骗你,让开!”

阿容面露犹豫,随即摇摇头。

“前辈救过我,这里头一定有误会,画扇姐姐,你先别动手,让前辈给你解释清楚。”

她转身去摇长明的手。

“前辈,你醒醒,姐姐有话想问你!”

冰冷的手任她摇动,身上的雪簌簌落下,伴随一枚铃铛从松开的手掌滑落,很快半埋在雪里,人却依然一动不动。

阿容急了。

“前辈,你快说话呀!”

画扇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枚同心铃,她眯起眼看了片刻,没有去捏碎它,反手收入怀中。

“你看,他已被公子重创,半死不活,就算我不动手,他也活不了多久,与其放任他死去浪费了,倒不如将他剩余灵力吸来,咱俩一人一半分了,你这体质立马就能得到改善,能力也会大幅提升,以后寻卿就再也不敢看轻你了。”

寻卿是他们另一名同族,平日里最是看不惯阿容,觉得她这样弱,拖累了所有人,时不时说些刺耳的话,阿容经常被她说得难堪,偷偷躲起来哭。

但有了此人的灵力,往后自然大不相同,狐族强者为尊,阿容一旦变强,寻卿自然再也不敢挑刺,阿容也不会被认为是拖后腿的累赘了。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化为己用的修为,哪个更重要?

长明仿佛对两人的争执,对阿容的天人交战一无所觉。

他兀自嘴角微扬,沉浮在最深的梦境里。

第125章 当时的他,知不知道云未思这点心思?

对画扇而言,她犹豫迟疑的那片刻工夫,于长明早已漫海流沙,千年一瞬。

那本札记上写的东西很多,也很零碎,当时粗略翻开,许多字带着画面映入脑海,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竟还能一一映入灵台,抹之不去。

电光石火,走马观花。

那些记忆不仅是云未思的,也是他自己的。

——何芸芸道友与师弟跪在观主师叔面前相求,师叔说自己虽然是观主,此事还需师兄点头方可,他们便又去求师尊,当时师尊正在静修,一天一夜未曾出来,两人便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手拉着手,未曾松开。我身边许多师兄弟都歆羡得很,说这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却还有些困惑不解,只默默听众人讨论。

——是夜,月圆,风清,于瀑布下夜修,得天地周转之灵气,若有所悟。

——师尊闭关出来,听师叔说明情况之后,居然就点头同意何芸芸道友与师弟的事情,我们都还以为他会一力反对,然后师弟二人痛哭流涕哀求,没想到竟如此轻而易举……不过师尊他老人家也说了,修士寿命远比一般人长,道侣之间不仅仅是名分,更是告知天地的契约,不得中途反悔生变,让他们深思熟虑。我总觉得师尊话里有话,只是一时未想通,师弟与何芸芸道友二人还当师尊这话是考验她,连忙表明心迹,指天誓日,表示自己绝不后悔。

——闭关一旬出来,正好赶上师弟的婚事,观主师叔亲制表文上告天地,为二人主婚,师尊也难得现身,喝了几杯喜酒,往日里肃穆的道观今日竟格外热闹,师弟们不胜酒意,醉醺醺的,我看他们平日嘴硬,说自己一心大道,此时看着新婚夫妇琴瑟和鸣,心里未必是没有羡慕的,一个个都说自己也要下山历练,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未去揭穿他们。

此时的云未思,刚放下被血洗满门的仇恨,逐渐融入玉皇观,习惯早课晚修的日子。

玉皇观弟子不少,但平日里都是很清静的,道门讲无为,讲顺应天道,而天道无情,虽未禁止道侣,加上九方长明喜静,众弟子也尽可能修炼心境,保持安静,那场婚事长明也记得,如今想来真是玉皇观难得的热闹了。

但世间悲欢离合,福兮祸所伏,长明早已预见之后的波澜,众弟子却未能体察他当时那句话的深意,就连最有悟性的云未思,也懵懵懂懂,想来许多事情,不光天资悟性,还得亲自入世在人间走一遭,方能入世而出世。

——上元灯节,观里也有了些许热闹,有些师兄弟按捺不住,偷偷下山看花灯,观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本想回屋打坐,不了师尊将我找去,问我愿意陪他下山走一趟,我自然毫不犹豫答应了。老实说,我拜师数载,每日除了在观中聆听训示教诲,便是去后山瀑布修行,那后山每一棵树上的纹路,几乎都了然于心。师尊和观主并未禁止我下山出行,只是我已见过纸醉金迷的人间繁华,每每想起,总伴随家仇之恨,久而久之,连山下也不想去,此时师尊问起,我倒有些微兴趣期待了。

——小镇虽小,五脏俱全,灯市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前几年京城时兴的花灯样式倒也传至此处了,我看见其中一盏兔子灯,想起七岁时与家人去逛灯市,阿爹买了兔子灯逗我,我当时一心喜欢刀枪棍棒,哪里看得上这等斯文物事,自然不屑一顾,如今时移世易,可惜一模一样的兔子灯,却换不回来一模一样的人。师尊将灯买下,直接递给我,说见我盯着看了许久,以为我囊中羞涩,我心中五味杂陈,兴许修道之后,果真心境淡泊许多,就连往日伤感,也所剩无几。我等师徒二人从灯市一路行至河边,区区一条街,却走出半生之感,我看见师尊背影,不期然想起当时师弟的问题,忽然生出个大逆不道的念头:若是师尊相约,我愿意放下修炼,与君同行。这念头不可不谓之胆大包天,连我自己都吓一跳,强压下去之后,却禁不住心乱如麻,连师尊几回唤我,都恍若未闻,师尊还当我思念家人。

——逢年过节,尤其元宵七夕,人间有放灯习俗,今日也不例外,河边熙熙攘攘,放灯者众,我问师尊是否也要放灯,他扶手伫立摇头答道,放灯寄望,无非心有所求,他无欲无求,无须依靠放灯来寄托,我问向往长生大道难道不也是欲望吗,他说大道须自求,这些虚无缥缈的祈望,只能给凡人些许抚慰,修士从来不信。最后我还是亲手放了一盏河灯,因为我心中有所求。

——近日闲暇无事,我至玉皇观藏书阁读书,发现其中不唯独道门典籍,更新增不少其它宗门的书籍,佛儒有之,阴阳堪舆,甚至连魔修一些修炼心法也夹杂其中,据说这些都是师尊新近搜罗来的,虽然没有不传之秘独门法宝,但也都是难得包罗万象的百花齐放,难怪师尊下令入门弟子不得观阅,想必是怕他们道心不稳先被动摇。不过话说回来,师尊为何忽然对其它宗门的典籍感兴趣,难不成越往上走,反倒越应该兼容并蓄,海纳百川?

——今日与师尊闲谈,我将前日疑惑问出,师尊道他修炼时别有所得,想要另辟蹊径,又让我不必受他影响,依旧照自己先前的路子修行下去。我虽暂时解惑,却有更多问题因此衍生,师尊似乎话有未尽之意。

——今日去藏书阁,发现其它宗门的典籍都被收起来了,看守弟子言道师尊下令,非宗师修为不得观阅,我心想这下可好了,早知如此,前几日就不该主动去问的,倒像是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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