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女 第4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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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也看着定远公。

卫蔷挑了下眉头,问道:“你们可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洗月自然明白这些姑娘是如何想的,想想上阳宫里那些折腾人的法子,到了这里只听了“扫院子”“厨房帮忙”,自然惊诧至无言。

于是,她先抬头回道:“回国公,没有。”

“好。”卫蔷笑了,“薛洗月你就当秋部的助教。”

薛洗月瞪大了眼睛。

她并非出身世家,在这些姑娘中一直是不被看见的人物,她也乐得清清静静自寻前程,在上阳宫时也只有裴盈那小丫头跟她两个有几分相濡以沫的情谊,国公大人让她盘点库房,她还觉得自己早早被用上了,没想到库房盘完了还要接着读书,读书也就算了,怎么先说了一句话就又有了差事?

“春部也要一个助教……”卫蔷看见有几个姑娘的脸上浮现跃跃欲试之态,“郑兰娘。”

郑兰娘有些惊惶,随后才是喜悦。

“是,是,国公大人!儿,啊,我,我尽心竭力……”深吸了一口气,郑兰娘突然觉得从那棵灵芝而来的苦痛惧怕和悔恨都成了委屈,委屈被压成了泪,她又把泪憋了回去。

“谢国公大人,我必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先把各自的两个队长选出来,我等着看你们表现。”卫蔷对着红了眼眶的少女点点头,仿佛她郑兰娘与薛洗月并无什么不同。

说完了定远公府的规矩,卫蔷便想离开,可那银杏那蔷薇又入眼帘,她又停住了脚步。

“昔年有一人,在此处时,也如诸君之昨日,自以为波澜永寂,岁月长宁。”

清风拂动绿叶,簌簌有声。

在叶声中卫蔷握住了自己的刀柄,缓缓走向站在七十四位姑娘的中间。

“此人如今复又站在此处。”

卫蔷四五岁就被祖父、父亲带在身边,本就少回长安,更遑论洛阳,可那些昏黄暗梦中,除了小时候在云州军营校场的摔打玩闹,也会有这些地方,这些树,这些花。

祖父去后,她在这里住过些日子,那时觉得院窄屋低,只喜欢躺在石头上看树叶招摇。

谁能料,那时的穷极无聊,后来也是不可再有的岁月?

“她亦曾恨这世间风浪不休,她明明未做过一件大事,却在破家之祸中如一片枯叶,几番挣扎不得解脱。这世间可恨之处,便是此等事端永不止歇,当年是世家寒门党争之乱,如今亦是世家寒门党争之乱,当年是我这卫家女,如今是你们两京十三世家之未嫁女无一幸免。”

心中将旧梦一抹,卫蔷看向这些细骨柔腰的姑娘们。

“我亦问过自己错在何处,家世出身?容貌秉性?乾宁十五年春,我融了一把从南吴流兵手中换来的横刀,请工匠打造了一把刀,后来随着我年岁渐长,气力越大,刀渐渐被打造成如此模样,而这刀,就是我给自己的一答。

“答我错在何处。”

薛洗月、郑兰娘、陆明音……甚至裴盈,很多姑娘,她们抬头、转头纷纷看向了那持刀之人。

她或许是定远公。

可在她这旧日的院落中,她也许只是一个能解她们心中所苦的前辈。

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离家到上阳宫,被封为女官,又被派往北疆送来了定远公府,她们不知因果,不知前路,只知道万般辛苦皆压在她们的身上,而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卫蔷却笑了,她笑着看着曾经满目繁花如今已成了老藤的蔷薇,对眼下站在银杏树下年少的姑娘说道:

“我之错,错在我无谋事之智,无决断之心,无行事之能,所以我亦曾只能随波逐流,不求自寻善果,只求忘却前尘。”

好像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陆明音抬手捂住了半边脑袋。

郑兰娘一手攥紧了书案上的纸页,任由一篇“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被揉皱成了一团。

她读孟子,亦从来自以为“王”,有孟子面授“仁”道,至此时,方醒悟自己不过一随波小民,闻车马之音便悲喜不由自主。

想起几月来比话本还纷乱的命运跌宕,薛洗月想要低下头,还是硬撑着自己继续看向前面那人。

看见她茜色绣袍上有墨线绣出的缠枝花纹。

胸中喧嚣无数,耳边却仿佛安静了,连风声都不曾闻。

“好在,我以此刀搏杀了出来。”那人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边,“今日的我已建出了一个北疆,一多风,多沙,多雪,亦多战火之地,可在这般的北疆,你们尽可去求谋事之智,决断之心,行事之能,只要诸君想要这些,北疆绝不予半分桎梏。”

声似又极重,砸在了人的心上,在胸膛深处无尽回响。

“只盼来日诸君离此院时,心中有憧憬而无惊惶,有北疆之筋骨,无东都之陈规,有一副唇朱面粉的好气色,亦有面迎风雪狂沙之大魄力。”

说完了想说的话,卫蔷最后看了眼那蔷薇前银杏下的假山石。

然后转身离去。

几片绿色的银杏叶缓缓落下在山石上,所落之处,曾有一姑娘练武练得一身汗,便躺在那,假装睡着了,听不见自家妹妹要自己帮忙挑绣样。

片刻之后,崔瑶小心擦掉了眼角的泪,又等心中哽咽之气消散,才轻声说:“国公的训诫已然受完,便坐好开始听课,春秋两部我已然分好,待我讲完这篇《梁惠王下》,助教来取两部名单。”

院中还是静的,稍大些的姑娘们敛裙端坐之时手几乎都在抖。

有人心中本有一团冷风,却被定远公所御的狂风给吹散了大半,没了冷风,便觉心里热了起来。

陆明音捂着胸口,耳中如鼓乐奏响,却难辨其音。

谋事,决断,行事……身居世家,所有人都说祖母会为她殚精竭虑寻一份好前程,她从不敢细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何物。

究竟何物能让她这孤女离了别人抚手惋惜的悲叹声。连着祖母在内,那些人所见是她陆明音,还是保宁公府那些没离去的魂魄?她呢?她陆明音呢?

为什么定远公说的每一句话都与她从前所受的教诲不同,她却想听,想记,又觉心痛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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