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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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里的天阴晴不定,暾暾的日头下了窗,转眼就暗沉沉的。

院子里的鸟儿都唱乏了,外间应酬的客套话听不真切。

“这东西都撂渣了,还能算好的么?”

映月的声儿飘得好远,虚焰浮上来,一时眼皮子也沉了。

老太太的话一下来,诸事都由她院里揽下来,大事她老人家操持,其余琐务都交由秦业她娘代为料理,虽说是内务,却也繁杂,大事小情总有些门路不熟,故而菖蒲照料王溪之际,又要到老太太那里应个卯,两头都要兼顾,自然是忙得分身乏术。

好在王溪得了空,就这么清净地养着,身子也渐渐松泛起来,到了四月二十上头,热症散去,气息也顺了,面上脂玉凝全,一如往常,只是老太太体谅,道“病去如抽丝”,怕病势反复,仍旧没有将宅内事物交由她料理。

齐靳那头因为各处应酬,忙得不可开交,但念着夫人情形,心中记挂,散了局也总早早回来瞧,眼看一日好似一日,看顾的也都欣然。

这一日二十六,菖蒲同秦业他娘两人一同抄端阳的节礼,蒲艾虎符等列了满满一张纸,因今年有两桩大喜,比平日里头要添些,当着老夫人的面儿念了一遍,她老人家今日有不遂心之事,改了几遭,仍觉不甚体面,又抄了些香料药饵过去,待菖蒲回怡墨院,已是红日衔山的光景。

今日这院里头也有挪动,侧屋里的东西都要归置,许是腾得累了,两个丫头坐在廊下的葵花纹的栏杆上头歇息,虽是背对着,却一眼分辨出人物。

“我去见过了,标志虽标志,夫人也不输她的。”

“夫人脸盘子略比她宽了些。”

“脸盘子宽福大,不然怎么是同我们一般的命数?”

“厨房里头的马婆子脸还不宽么?哪里来的福?”

“有吃有穿的,怎就不好了?你混到她这辈数,指不定还没这样的福!”

眼看这两个丫头拌起嘴来,菖蒲走上阶去,问道:“说什么呢?”

两个丫头唬了一跳,忙立了起来,一个是跟着菖蒲的芰菏,另一个是院子里头听吩咐的丫头,菖蒲对着芰菏说:“你娘几番问我,我只道你懂事,你既向着夫人,就不应在这里闲话。”

芰菏是小丫头,资格尚浅,只有听话的份,一句话下去,等闲不敢回半个字,红着脸退到一边,也不敢露出委屈的模样。

边上那个道“脸盘子”的面色已然不好,菖蒲看了一眼,冷道:“侧屋里头都收拾干净了?”

“收,收拾……快了。”

“既然如此,还有工夫在这里嚼主子的舌根,你可仔细着!”

小丫头年纪轻,经不住事,眼睛里一潮,泪珠子就开始打转。

这话给出去,就不再做道理,菖蒲一径儿往里头走,院子里头的石榴开得正烈,殷娇翦碎,红绡初茂,簇簇生团,王溪穿了一件银红的对襟袍衫,下头衬着月白的下裙,在中间一条羊肠石子甬道里头站着,霏色正艳,铜枝头上红蕾似火,是一幅别样光景。

映月陪在一旁,侧屋连着正道上有几个丫头正捧着金银器皿。

菖蒲上来扶住,“天色已暮,夫人怎在外头?”

“来来往往的瞧着头晕,见着石榴花开得好,就出来看看。”她见菖蒲手里头捏着一个手巾包,便问,“内中何物?”

菖蒲将东西启开,里头是几张银票,一叠账簿和一本支应对簿,“秦妈妈将这个先与了我,说这几张票子是‘认票不认人’的字号,失落了她担待不起,还有对牌等物件她再料理干净,她不让别人过手,嘱咐我拿过来。”

王溪笑笑,“她老人家还是信得过你。”

一语双关,菖蒲有些臊了,笑笑不响,看夫人面上,精气神皆是不错,两颊虽嫣,却不是病容,今日又择了这样的衣裳,晚霞映着,丰润有余,比前些日子还要瞧着光鲜,这一瞧,就将原本要回的话都咽进肚里。

这时丁瑞进来,见夫人站在院里,先就磕头,“老爷让我兄弟进来告一声,今儿是请顺天府丞和治中的饭局,是通政司孙大人做的东道,就设在琉璃厂后头的锦华馆子,老爷说了,若散得早,戌时就能到府里头,让夫人不要挂心,安心歇息。”

丁瑞一走,映月就笑道,“夫人自从病了,老爷可是上心。”

菖蒲拉了她的襟子,“怎么说话的,也不怕晦气?”

映月才发觉不妥,自己忙就“呸”起声来。

王溪待下宽柔,且不计较这些,轻拍了她两下,领着两个丫头回屋。

这日齐靳回来的甚早,一盏灯笼照进来,他手里头提了一个尖尖的小角包,仔细看竟是一个粽子,他做老爷的甚少带这些吃食回来,看着有些发噱。

“这馆子里的东西果真与旁处不同,怪不得连太后也要念叨,过些日子我让店家挑一席到府里,大家也常常鲜。”齐靳今日兴致奇高,面上带笑,且神情模样有些少年气,他提了手上的粽子递给王溪,“这是时节的东西,让馆子里头才蒸上的,你尝尝。”

见他特意带回来,王溪也不扫他兴致,解了扎粽子的丝线,苇叶一展开,火腿和糯米的香味就一道散出来。

她咬了一口,展颜道,“这味儿确实不错。”

齐靳也很高兴,他笑道,“看你样子,真是大好了。”

——

正这么闲聊着,忽听外头笛声遥遥。

这声儿似隔水而来。

两人先是一愣。

笛声卷檐而下,探入屋楼。

齐靳先开口,“二弟久不作这些玩意儿,今日是何兴致?”

这笛音过水,更见清越,悠悠而至,如波影澹月,撩人心弦。

他们二人不由都走到窗边,院子里头漫过来一阵浓郁的丁香气味,外面的丫头都是年少心性,眼里头泛着亮,嘴里头发了干,索性都丢下了事儿,倚在西边的廊柱边上胶住了,比看戏台子上的戏还要来得激切。

“是二爷?”

“可不成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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