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这话听上去很漂亮,可细思却有另一层意思,这位古老爷笑笑不响。
见他们两个已然叙罢,骆有光从屋内挂着的字画边上走了过来,他拍着齐靳的臂膀,“少默,这上头的风声可有听到?军机里头传出来的消息有好有怀,不过好在你这位如夫人的内兄在京城里有些手面,你可要早作打算,失了机会再描补就难了。”
作此表示,非同寻常,这话的意思已很明白,姓古的格外慎重,“齐大人,”他以端然的神色说,“戴大人当初特别叮嘱,如果齐大人有什么吩咐,务必照办,兜兜转转的无益,骆大人说齐大人是个响快人,如今我不妨跟齐大人直说,十万两以内,但凭吩咐。”
官场里头的勾当齐靳是知道的,过来表示要来帮衬的也不是他们一路,他觉这个古有山胃口太大,他的“条陈”已经开了出来,就是要对东院里的照应,这个照应到什么地步,就仁者见仁了,齐靳心内明白,说出来的话仍旧很官面:“承两位的情,虽是做官,但不论到哪里还是要做事,如今尚未历练,就思奔走,有违祖上力崇勤俭之训。若真到万难之时,再来求教两位。”
这话是敷衍的话,且看似留了余地,却相当决绝,姓古的和骆有光两人对了一眼,只好应承下去。
将二人打发了,齐靳独自回屋,他仍旧在思量适才情景,越觉这个古有山不老实,短短数月,多方烦扰,心内大觉不快。
踱着踱着就到了怡墨院的廊下,听见身后一阵咚咚噔噔的脚步声从廊子折角边过来,丫头的声音显得很急促,“小姐,小姐。”
月白的衣裳,两条辫子一晃一晃,虽捂着脸,却一眼就看出是齐敏,正跌跌撞撞地往这里跑。
“跑什么?”一个小姐这般模样总是失了体统,齐靳的问话显得生硬,那绣花小鞋立马就顿住了。
指缝里头瞧见是长兄,齐敏抽噎了一下,她是最怕齐靳的,虽是哭着却不敢不应承:“大……大哥哥。”
“不在屋里呆着,在这里跑什么?”他看了一眼后头跟着的两个丫头,面色凝肃,“还不送回去。”
齐敏挣开了来拉她的手,她红着眼一发赌气似地盯着齐靳,才一会儿,又被齐靳面上的神情吓得垂下头抹眼泪,“我……我……有话……”她一时委屈,又嫌自己没胆量,一边哽咽着一边跺脚。
一个大老爷们看见自己妹子这样哭,廊下都是仆妇,倒不好再有所表示。
“我要……找……嫂子说话……”这里是说一字,喘一字,连个囫囵句子都说不整齐。
正在这时,屋里头的帘子掀开,是王溪从从容容地从屋内出来,“老爷,睿儿,怎么都在廊子里头?”
第16章 睿儿
齐敏擦着泪,一转身,噔噔噔地朝着王溪奔去,极委屈地靠在了她嫂子肩上。
“睿儿,这是怎么了?”扶着两臂,王溪望了望远处的老爷,看情形似乎是正要回屋,却没有要抬步的意思。
齐靳朝夫人颌了颌首,“我到少兼屋里走走。”说罢就又折返过去。
王溪不明就里,暗忖是兄妹两人生了龃龉,但又觉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边,且齐靳这个年纪,更是不会同幼妹计较的,一边想着,一边安抚着小姑,刚进了屋,两个丫头搬过一张扶椅请小姐先落座,齐敏不理会,一甩手直朝里屋闯,兀自往那榻上一扑,埋首在那张紫檀木雕花小几上头。
王溪见状,估量着齐敏是有不愿让底下人听见得话,于是摆摆手,让菖蒲将屋里的丫头的带了开去。
从架子上搁的白瓷书画盆里头拧出一方巾帕,走向齐敏身边坐下,“睿儿,来,嫂子给你擦擦。”
嫂子亲来服侍,齐敏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抬起头来,她原是一双月牙眼,如今哭的眼皮儿肿得发亮,连嵌着的乌珠子都快要瞧不见了。
“大晚上的,可是谁欺负你了?”给她抹了抹脸,她虽哭得伤心,瞧着却有点发噱。
又抽噎了两声,算是止住了哭,眼角泪光点点,仍旧带着哭腔道,“嫂子,大哥哥要把我嫁给尤家姑奶奶的一个兄弟,你可知道?”
这一不见媒,二不见礼的,王溪觉得奇怪,“你是如何知道的,可是母亲同你说的?”
齐敏摇了摇头,“昨儿个听见母亲房里的丫头嚼舌根,我才知道的,是已经说定下的。”
“这是喜事,有什么哭的?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即便是入了耳,也要装作没听到的,怎好自己先慌了阵脚?”
齐敏一撅嘴嚷道,“凭什么我就要这个模样?尤家姑奶奶的亲事还不是自己做的主,嫂子你说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人能做她的主。如今就将我的事情这样草草定下了,你可知道那个尤嗣泽是个什么人?十六就做了官!尤家姑奶奶曾经说过,他们家里最官面的不是尤家大哥哥,却是这个尤嗣泽,这么个年纪亲戚面前都摆的是官派,你说我平日里头见着大哥哥就发觑,嫁过去岂不是天天心惊胆战……”说到这里她求救似地望着王溪,“母亲正在气头上,如今只有嫂子你能帮我了。”
斟酌一番,不先回答帮不帮的话,王溪问道,“你刚才的话也全同母亲说了?”
齐敏点了点头,又哭了起来,“都说了。”
“还说了什么?”
齐敏嘟囔道,“爱谁嫁谁嫁,反正我是不嫁的。”
“莫怪母亲生气,别说你一个大小姐,就单是一般人家的女儿也不好说这样的话。”
嫂子的话在理上,齐敏一时回不出话来,只是想到伤心处,呜咽道,“母亲……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的,她说……她问我尤家姑奶奶被拐子拐过,是不是我也想离了这个家,又问尤家姑奶奶是望门寡妇,是不是也想我们府上触楣头,她……她还让平日里头给她捶腿的珍儿跪在那木杵上头,自己个儿赏巴掌,珍儿也吓着了,噼里啪啦打得声声响,腮帮子都打肿了,我实在听不过就跑了出来……”
说到这里,那眼泪恰似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
王溪觉得齐敏实在荒唐,小姑子要嫂子掺合婚事说去让人笑话,但把话说绝了,又怕冷了小姑的心肠,从此生了嫌隙倒也不好,她靠的近些,抚着齐敏的背这样道,“母亲现在显是动了真怒,你做小姐的不好再违拗她,你平日里头最会讨母亲喜欢的,想来人都是吃软不吃硬,你这样说风就是雨,使性子动气,闹成了僵局,伤了母女的情分就不妥当了。”
这话显然齐敏是听进去了,默然颌首,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嫂子,今儿我住在这里可成么?我怕回去了。”
王溪笑着将她拉起来,“这可真是荒唐了,”推着她往屋外走,“你今儿只有好好的回房,再出了什么动静,别说外面跟你的两个丫头要跪木杵,连你嫂子也要一道跪去。”
齐敏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手,就像拽了根救命稻草似的。
不等她再说,王溪就将外头侍奉小姐的两个丫头唤进来,嘱咐道,“好生伺候,回屋罢。”
闹过一阵意气也去了大半,估摸着哭得也累了,齐敏放下手,木然随着两个丫头离开了。
二月十六是孙家太太下帖子回请的日子,向来回客再拜,席面上的人都是要请到的,说定规的仍旧是曾墨,刘家两个妯娌,还有上次请而未到的尤家姑奶奶。因着晚上有事,支取东西领牌子的事儿都提了前,因着齐斯殿试将近,怕到时候要用的时候耽搁,现如今各色琐细都要齐备,免不得是一番忙碌。王溪是一早关照了丁瑞家的,二老爷近日用功甚好,屋里各人这月间都不允吵闹,并让她领了两个平日里头颇厉害的管事去齐斯书房外头轮班,让他们熬过了这一阵,若皆大欢喜自然是有赏的。
仆妇们的事顺清了,丁瑞亲自过来,磕头请安过后,用很佩服的语气说道,“夫人目光如炬,凡是这等伎俩都逃不过夫人的眼睛。”
“这样的话就不必多说了,管事可是有了眉目。”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那日教外头的穿了件小厮的衣裳混了进来,我盘了好久盘出底细,”丁瑞压低了声量,“是收了古家的好处,带人进来看情形的,说他们古家如今不好明着送东西进来,他们的仆妇丫头又进出不便,是赵贵这厮胆子大,领着那人带了几样参和银子,夹着一道带了进去。”
王溪抬了抬眼,“车子可备好了?”
“汪妈妈一早就来说下,如今都等着呢,”丁瑞再问,“赵贵这东西,夫人要如何料理?可是立马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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